李秋菊呢,在孙老的指点下,照着古书上写的,开始一样一样地准备其他的辅药。
她擦干了泪,整个人安静下来,从前那个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人,这会儿,再也找不见一点软弱的样子,只剩下救人的念头。
她头一回自个儿拿主意开方子配药,每一步,每一样药材放多少,都稳稳当当,好像她天生就该干这个。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边都开始发白了。
就在大伙儿都快撑不住的时候,一个浑身是泥,衣裳让树枝子刮得稀烂的村民,连滚带爬地从后山那边跑了回来,他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截小臂那么长的焦黑木头。
那木头疙瘩,瞅着粗糙得很,上头还有被雷劈过的印子,可闻着,却有一股子怪好闻的味儿,跟下过雨,太阳刚出来那会儿的檀香味儿似的。
“找……找到了!”那村民跑到院子口,腿一软就栽地上了,可手里的木头还是举得高高的,嗓子都哑了,喊得变了调:“在……在后山的雷劈崖上……找到了!是……是雷击木!”
所有人的视线,唰的一下,全都盯住了那截黑木头!
药材,总算是齐了!
李秋菊接过那截还带着露水和泥巴的雷击木心,深深吸了口气,孙老在旁边看着,她亲自把木头和其他药材一起放进药罐里,用小火慢慢地熬。
一个钟头之后,一股又冲又霸道,里头还夹着点说不出的清香味儿的药气,从药罐里飘了出来。
药汤熬好了,倒在碗里,是那种很深的暗紫色,瞅着就带劲儿,光闻着那股气,都让人心里头跟着扑腾。
李秋菊端着那碗药,一步一步,走到林楚钦跟前。
她的手有点抖,可那股劲儿,却半点没松。
“楚钦,”她轻轻叫了一声,嗓子有点哑,话里却全是让人没法不听的力道,“药好了。喝了它!是死是活,咱们一块儿扛!”
林楚钦慢慢睁开眼,瞅着李秋菊那双熬得通红却又亮得吓人的眼,瞅着她脸上那股子说不出来的硬气,他费劲地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接过了那碗药。
他连点犹豫都没有,仰起头,就把那碗深紫色的药汤,一口喝了下去。
药刚进肚子,一股子没法说出来的热劲儿,猛地从丹田那儿炸开了,一下子就冲到了全身!林楚钦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跟烧开了锅似的,皮肉底下,一根根青筋暴出来,红得吓人,好像要从肉里头钻出来!
他闷哼了一声,身子抖得厉害,说不上是疼,还是在跟什么东西较劲!
药汤入喉,滚烫一条线直冲丹田。
轰然一震,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股子要把人撑爆的灼热气劲,在他肚腹间炸开,毫无道理可讲。
那热流不听使唤,在他周身经脉里乱钻,撕扯着,灼烧着。
潜伏体内的阴寒掌劲被这股热力一激,也跟着发了疯,翻涌着冲撞上来,死死纠缠。
“呃——!”
一声闷吼从林楚钦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猛地弓起身子,根根青筋自皮肉下鼓胀、扭曲,狰狞毕现。
身上血色忽涨忽退,时而赤红如炭,热浪滚滚,时而又转为青紫,寒意透骨。
他整个人抖得筛糠一般,骨节错位般的剧痛一波波袭来,意识都开始涣散。
房门外,李秋菊指甲掐进了掌心,渗出血来也不松开。
高老三搓着手,在门槛外头来回踱步,脚下的泥地都被他踩实了一小块。
朱雀则抱臂靠在远处的廊柱上,耳朵却微微动着。
即便隔着厚重的门板,屋里那股子几乎要冲破房顶的汹涌气劲,也让门外几人头皮发麻。
每一次从门缝里透出的闷响,都让他们的心往下一沉。
“孙老,这药……劲儿是不是太大了点?”高老三嗓子发干,瞅着那扇纹丝不动的门,吞了口唾沫。
孙老轻捋胡须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雷击木之心,本就是虎狼之药。楚钦小子体内的寒毒又刁钻得很,这是险中求胜,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屋里,痛到极致,林楚钦反而进入一种奇异的抽离。
身体里,一团赤金暖流与一股幽蓝寒气绞杀不休,经脉不堪重负,几欲寸寸断裂。
恍惚间,平日里烂熟于心的医理——“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在剧痛的间隙中浮现。
与其硬抗,不如顺势而为!
他不再死死压制,转而尝试着将那股雷击木的阳刚药力分出一缕,不再是冲锋陷阵,而是小心翼翼地去贴近、去缠绕那股阴寒。
这不是剿灭,是包容,是渗透。
这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打了个寒噤。
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用自己的经脉做战场,让这两股力量在他体内重新锻造点什么出来!
这铤而走险的一步,竟真的有了转机。
阴寒之气中的戾性,在雷击木那股纯阳之力的包裹下,竟慢慢软化、消解。
而那股寒气最本源的阴冷,却被他那股家传真气牵引着,一点点地融入,炼化。
一冷一热,不再是你死我活。
他体内的真气,悄然间变了味道,不再只是先前那般雄浑,而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圆融,一种阴阳轮转的意味。
原先奔涌的内力,此刻像是大河入海,沉稳下来,却更见深不可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
先前那股几乎要撕裂一切的狂暴气息慢慢收敛,变得幽深绵长。
门外,李秋菊屏住呼吸,手紧紧抓着高老三的胳膊,颤声问:“高叔……这,这是成了,还是……”
“高叔,这……这都三天了,楚钦他……”
李秋菊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出点血丝她都没顾上。
高老三也是急得在门槛外头团团转,脚下那块泥地都快被他踩出个坑了。
朱雀抱臂倚在远处的廊柱上,耳朵却尖着,屋里那股子翻江倒海、一会儿热得烫人一会儿又冷得钻骨头的气劲儿,就算隔着门板,也让她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