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村静得出奇。
尤其余婆婆还是住在村尾,最近的邻居都有一里路,更是安静到过分。
破败的茅草屋里,只桌上一盏油灯。
明晏喝着碗里的稀粥,摸着自己的腰。
瘦得都要拿不稳刀了。
余婆婆给她添了半碗道:“家里没什么吃的,委屈你了。”
“婆婆太客气了,等我回去了,再给您送钱来,或者给您换个好些的地方住。”
余婆婆喝着粥摆手摇头,“我这半截身子入土,不想挪,有钱也没用。”
“留给后人也行啊。”
“唉,那么多子女,不好分。”
明晏笑着和她聊起来,“婆婆有几个孩子?”
“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一个都不在身边吗?”
“两个女儿嫁去了邻村,这里地势不好,孩子们也要生存,就搬走了。”
“婆婆一个人住,怎么没想着去哪个孩子那儿一起?”
“人老了,就舍不得这老屋,不想去。”
“孩子孝顺吗?”
“还行。”
“那我给你钱,你均分四份给他们也可以的呀。”
余婆婆摇头,像是很久没人和她聊天,也絮絮叨叨起来,“均分四份,儿子会说自古以来家里东西都是给儿子的,女儿嫁出去是别人家的,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女儿回家伺候了不少时日,要是只分给儿子又寒女儿的心;而且啊,两个儿子均分也不好分,总有人不满意,觉得自己做得多,反正怎么都不对。”
明晏微笑道:“那就给最贴心最能干的孩子。”
余婆婆道:“这样孩子们就不和睦,谁都觉得自己是最好最贴心的。原本大家什么也没有,也就没什么好惦记着抢的,如今爹娘有了好东西,底下的孩子们都想多得一些好处,长此以往,孩子们之间就不和气了。”
明晏脸上笑容渐渐少了,道:“那婆婆就自己留着用。”
“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身边这种事看了不少,人啊,还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团结些,但凡有了好东西,谁都眼红,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多少人家的兄弟姐妹为了一两银子一块地吵得老死不相往来的,若是上面的长辈也偏心,更是让人寒心,所以啊,我就这样过着,不去找那个麻烦了。”
“那当时他们离家时,家中的田地怎么分的呢?”
“全卖了换成钱,他们自己商量着来。”
“不吵吗?”
余婆婆笑道:“我要是去管才会吵呢,自小商量长大的手足,他们自己商量好怎么分了,大家都没话说。我是个长辈,掺和进去吧,若是他们不认可呢,会被人说不孝,大家心里存了怨气,家可不就不和睦,如今我什么也不管,乐得清闲。”
明晏看着碗底的粥,问道:“婆婆就不怕底下的孩子乱来?”
“都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我一个老婆子也管不住。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什么事都找爹娘做主?自己解决吧。”
......
夜色浓重,明晏躺在比地面软不了多少的床上,辗转反侧。
————
自那日刺杀过后,胥州刺史派了所有官差沿着红湖一路找人。
崔家也将家中所有护卫派了出去。
孟西和明绪南自那日起就不曾回过崔家,沿着河流两岸一寸寸翻找。
崔时越劫后余生,也感念那日若不是有临王世子护着,他肯定得死在刺客手中,亲自带着人又发动崔家所有人脉,拿了明晏和施凝云的画像给各商户查找。
这些不乏行商,四处走,认识的人多,在胥州和下游的陈州一路找寻。
几日之后,有了消息,说是有人在陈州看到了画像上的女子。
孟西乍一听这消息几乎要激动到晕厥过去,连忙跟着崔时越一起往陈州赶。
到了陈州,跟着那商户一路去了客栈,在客栈中找到了身受重伤的施凝云。
她被一路冲到了红湖水缓处,晕倒漂浮在水面上,当时天快要黑了,商船上的船夫看到她恍然还以为是水鬼。
还是大着胆子让人拉了上来,居然还有一口气,只是伤了腿脚,额头也不知碰到了哪儿,鼓起一个大包。
脸朝上躺在水中,进气多出气少。
急忙让随行的大夫急救,一路带来了陈州。
后面听闻和他做生意的商人在找人,看了画像,这才告知。
施凝云头上裹着白布,腿上也敷了药裹着,睡时多醒时少。
船商道:“大夫说她撞到了头,脑内有淤血,神智不大清醒,施了针喝着药,说养一段时间才会慢慢好。”
孟西四处查看,急切道:“就她一个?还有一个人呢?暗色衣袍鹿皮靴,和她一起的。”
船商道:“我们在湖里就看到了她,没看到别的什么人。”
孟西心头发慌,朝崔时越道:“施娘子交给你了,我去找公主。”
说完也不管人立马就要去码头包船去湖上搜寻。
崔时越连叫他都来不及。
看着屋中迷糊看着他们的施凝云,决定还是先将她带回胥州崔家去养伤。
吩咐随行人员去协助孟西去找公主。
走进屋中,施凝云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崔时越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就看到她皱了眉,“阿岑,你怎么变了样了?”
崔时越一怔,还没将话说出口,施凝云的手就贴上了他的脸,惊得他没了反应。
施凝云眼含眷恋,温柔笑道:“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
崔时越慌忙后退两步,道:“施娘子,我是崔时越,不是你说的什么人。”
施凝云站起身,恍然觉得头晕,摇摇晃晃要倒。
崔时越下意识扶了一把。
施凝云顺势靠近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手还摸了摸。
“阿岑,你瘦了,打仗很辛苦吗?”
崔时越反应过来她肯定是将自己当成了谁,被这样抱着脸红欲滴,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这可是公主身边的人,他若是敢趁她伤了头占了便宜,说不定手就没了。
“施娘子,你认错了了,我不是你说的阿岑,我姓崔,崔时越。”
施凝云有些迷糊,还是松开了手,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捂着头,又坐了下去。
崔时越松了口气,让人去准备车马回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