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如墨,江九锡衣袍翻卷着墨竹暗纹,带众人登上观星台。
月光穿过青铜齿轮的间隙,在漆黑地砖上投出流动的星图。
许莳安垂眸细看,惊觉那星子竟是嵌在齿轮缝隙间的萤石,随机关运转折射出二十八宿流转的轨迹。
阁主抬手转动朱雀七宿机关,整座石台突然下沉三寸——地面裂开圆形凹槽,一座三尺见方的青铜罗盘缓缓升起。盘面以青蚨血浇筑的刻痕中,密密麻麻的青丘狐族文字泛着幽蓝磷光。
“此物名‘因果盘’,能照出血脉因缘。”
江九锡从怀里取出半枚残破的玉锁——玉锁缺角处粘着干涸的血迹,锁面刻着“百岁无忧”四字。
他将玉锁嵌入罗盘中央凹槽时,凹槽内霜花状的机关齿精准咬合锁芯,发出银瓶乍破般的清响。
随后,他指尖轻点许莳安:“许大夫,借人皇血一用。”
许莳安的银针刚触到盘面,罗盘突然剧烈震颤!
二十八枚星宿铜块如活鱼游弋,带起细密水波纹在盘中拼出青丘皇族图腾——九尾狐踏月图,每根狐尾末端都缀着北斗七星状的冰晶。
温可夏突然闷哼一声,锁骨下的毒蛇刺青泛起靛蓝幽光,皮肤下浮出冰蚕丝编织般的狐尾纹路,与盘上图腾完全重合!
“这是……”许莳安话音未落,罗盘中央迸射青光如月出沧海。
光幕中浮现的幻象裹挟着雨腥气扑面而来:
【二十年前·青丘边境】
暴雨如天河倾覆,墨色苍穹炸响的惊雷裹挟着硫磺气息。
江九锡半个身子陷在腐叶泥沼里,左肩箭伤泛着靛蓝毒光,毒纹如蛛网爬满脖颈。
他死死护住胸口的《千机要术》,羊皮卷浸透的血水晕开墨线,机关图在雨中扭曲成团团鬼影。。
“嗷呜——”
狼嚎混着玄铁马蹄声刺破雨幕,九幽追兵的黑铁面具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为首者弯弓搭箭,淬着往生泉硫磺毒的箭簇在雨中蒸腾青烟:“交出秘卷,给你个痛快!”
泥浆突然凝结成冰阶,寒霜沿着雨帘攀爬成冰棱。
一袭素纱白裙踏月而至,裙摆绣着的冰狐暗纹随步流转,恍如月下涟漪。
女子挥袖震碎毒箭,霜气凝成冰桥托起江九锡。
他仰头望见对方颈间毒蛇刺青——蛇首咬着朵冰雕狐尾花,花瓣纹路竟与墨家机关图上的青丘封印阵一模一样。
“天机阁的人?”她并指为刃,冰霜裹住指尖剜向腐肉。剧痛让江九锡闷哼出声,却见剜出的烂肉里钻出条靛蓝蛊虫,虫身布满与毒纹相同的鳞状斑。
女子弹指冻碎蛊虫,将一枚莹白玉佩塞进他掌心:“往北三十里墨桦林,持此物可过结界。”
羊脂玉雕成踏月狐形,狐眼嵌着冰髓珠,正是墨家古籍记载的“青丘往生玉”。
江九锡咳着血沫抓住她袖角:“恩人姓名?江某他日必将报答……”
“青丘罪人,名讳不足道。”她转身迎向追兵,袖中飞出万千冰锥织成箭网,“若真想报恩,他日玉佩发光,便是吾求阁下践诺之时。”
暴雨冲刷着江九锡指缝间的血冰渣。他蹒跚逃向墨桦林时,怀中《千机要术》被雨水浸透的残页,正巧是“噬魂蛊”的破解篇——那一页的墨迹,已被血污晕染成毒蛇图腾。
【十年后·人间药圃】
往生玉在子时骤亮,裂纹中渗出的冰霜凝结成青丘地形图。
江九锡循着玉光找到女子时,她正蜷在紫云英丛中。怀里的婴孩嘬着染血的指尖酣睡,襁褓裹着半截断裂的冰狐尾——断口处菌丝蠕动。
“噬魂蛊……入心脉了……”
她扯下颈间长命锁,锁链缠着腐烂的皮肉。江九锡这才看清她心口插着的并非断剑,而是一柄刻满九幽咒文的骨锥——锥体生长着与婴孩锁骨毒纹相同的菌丝!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恩人正是青丘公主,白璎。
她将婴孩推进江九锡怀中,冰霜自指尖漫向骨锥:“带若璃走……绝不可让九幽得到……”
骨锥突然暴长菌丝刺穿胸腔,喷溅的毒血染透紫云英。白璎用最后灵力冻住菌丝,抬手抚过女儿胎发:“告诉她……娘亲最爱看她笑……”
风雪骤起,冰封的尸身碎成星屑。
江九锡怀中的长命锁突然发烫,锁面“百岁无忧”被血污浸透成“百岁无安”。
幻象骤碎,罗盘上的九尾狐图腾裂开一道血痕。
江九锡抚过玉锁上的裂痕,喉结滚动:“这枚长命锁,是白璎临终前从自己颈间扯下的。九幽给青丘皇族种下的噬魂蛊,此蛊代代相传……若璃百日时,锁骨便浮现同样的毒纹。”
温可夏指尖颤抖着触碰罗盘,冰霜灵气注入的刹那——
盘面星图突变!
靛蓝菌丝从裂缝中疯长,九幽毒蛇图腾顺着她的灵气攀爬,蚕食九尾狐星纹。
阿卯突然指着盘面惊叫:“蛇眼睛在动!”
毒蛇瞳孔竟是用往生泉的黑曜石镶嵌,此刻正渗出硫磺味的雾气!
“白璎死后,九幽殿的势力愈演愈烈。”江九锡启动罗盘自毁机关,齿轮咬碎毒蛇图腾,“我带若璃逃到人界,伪造小公主尸骸假象,给她改名温可夏。这罗盘,就是用白璎的冰狐尾骨炼制的。”
小满突然扑到罗盘前,指着残留的星痕:“这里还有字!”
破碎的铜块间,隐约拼出“往生泉·白璎”五个血字。
罗盘碎裂声里,往生泉的黑雾正漫过青丘遗址。温可夏攥紧染血的玉锁残片,冰霜从她指缝溢出,渐渐凝成母亲临终时的轮廓……
丑时,梆声未落,廊道深处突然传来齿轮摩擦的刺耳锐响。像是生锈的锯条划过青铜鼎,又似百枚铁钉在琉璃面上剐蹭。
温可夏的冰剑已自发出鞘,剑柄霜纹与她锁骨刺青共振嗡鸣——
三具宴席上的傀儡乐师破壁而出!
它们的沉香木关节渗出靛蓝黏液,陨铁箜篌弦绷断成毒蛇状,原本雕琢精细的五官被菌丝撑裂,露出内腔密密麻麻的荧光菌囊。
“退后!”
温可夏旋身斩断首傀右臂,断口喷涌的菌丝竟裹着半枚青丘玉珏——玉面残留冰狐爪痕,与她母亲耳坠上的缺角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