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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市,凌晨五点。

天还没亮,吴欢就已经站在了临江钢铁厂的排污口。

六月的江风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吹得他眯起眼。脚下,暗红色的废水正从锈蚀的管道汩汩涌出,在江面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赤潮。

\"数据拿到了吗?\"吴欢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后的环保局长递上平板电脑:\"cod超标17倍,重金属镉超标42倍——这还只是明管排放的。\"

吴欢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对着排污口拍了张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远处厂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几个保安打着手电朝这边跑来。

\"吴书记,要不要先回避一下?\"环保局长压低声音,\"这家厂是省里重点扶持企业,背后是林文杰副省长……\"

吴欢收起手机,反而迎着保安走去。

上午九点,省委会议室。

中央环保督察组的通报文件投影在大屏幕上,最后一页用红字标注着临江钢铁厂的污染数据。

\"东江省去年单位Gdp能耗超全国平均水平23%,\"督察组组长敲了敲桌子,\"尤其是钢铁行业,整改方案年年报,年年不落实。\"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吴欢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常务副省长林文杰,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反复描着同一个数字——2023。那是临江钢铁厂承诺完成超低排放改造的年份。

\"我建议立即启动问责程序。\"督察组副组长翻出另一份材料,\"这些企业白天开环保设备应付检查,晚上直排——\"

\"领导,我插一句。\"林文杰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得像是长辈在劝架,\"临江厂正在实施德国蒂森克虏伯技术改造,下个月新设备就到港。现在关停,3万工人怎么安置?产业链上20多万人的饭碗怎么办?\"

他推过一份报表:\"这是技改后的预测数据,排放能下降70%。\"

督察组长皱眉翻看报表时,林文杰朝吴欢瞥了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中午十二点半,机关食堂包厢。

\"林文杰那份技改方案你看过吗?\"沈国华夹了块白斩鸡放到吴欢碗里。

\"看了。\"吴欢掏出手机,调出凌晨拍的照片,\"德国设备三年前就招标过,后来改成了国产简化版——因为能省8个亿。\"

沈国华盯着照片上赤红的江面,突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调你来当这个常委吗?\"

没等吴欢回答,秘书匆匆推门进来:\"沈书记,刚接到通知,中央巡视组下周进驻,重点检查污染防治攻坚战落实情况!\"

沈国华放下筷子,抽了张餐巾纸慢慢擦嘴:\"文杰同志刚才找我,建议由你牵头成立环保整改专班。\"

吴欢瞬间明白了这个安排的狠辣——把他架在火堆上烤:做好了得罪全省传统产业,做不好第一个被问责。

\"对了,\"沈国华临走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临江厂董事长余永良,是你老同学吧?\"

“是。但这不影响我的工作。”

吴欢面无表情地说道。

搞政治的最高境界就是无情。吴欢已经深有体会,绝对不会因为人情问题而影响决策。

晚八点,东吴市纪委谈话室。

余永良的西装还是阿玛尼高定,只是袖口沾了拘留所带来的灰。

\"欢哥,这事真不是我……\"

\"2019年技改资金挪用去拍地的证据,纪委已经固定了。\"吴欢推过一摞材料,\"现在说,算你自首。\"

余永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突然压低声音:\"林省长上个月亲自打招呼,要求我们配合省里'稳增长'大局……\"

他掏出一支录音笔:\"上次汇报工作,我习惯性录了音。\"

按下播放键,林文杰的声音清晰传出:\"……环保数据要讲究策略,督察组来的时候可以降负荷,但Gdp增速必须保住5.5%的底线……\"

吴欢盯着录音笔上闪烁的蓝光,想起早上林文杰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窗外,今年第一场台风正在逼近,气象台挂起了黄色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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