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陷入沉寂,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以及两人间无声对峙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
梦璃幽重新坐回高背椅,后背挺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她的双手轻轻搭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指尖微不可察地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她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锋,精准地锁定了对面的璃梦,那平静无波的语气下,潜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你的补偿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在璃梦的心上。
璃梦纤细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拢,仿佛在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的天平。
她的视线微微下垂,避开那慑人的锋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下意识地,她柔白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捻动着自己裙摆边缘细腻的蕾丝,布料在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眼神闪烁不定,像夏夜草丛中飘忽的萤火。
片刻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缓缓将手探入裙摆之下,摸索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终于,她指尖触到了目标,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瓶小巧玲珑的药剂,轻轻放在深色的桌面上。
那药剂瓶身并非简单的“晶莹剔透”,而是如同最纯净的水晶精心雕琢而成。
在头顶吊灯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炫目的七彩光晕,仿佛瓶身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瓶内盛满了粘稠如蜜的金色液体,光芒在液体中流转、沉淀,散发出一种近乎蛊惑人心的诱人光泽。
这光泽既像太阳的余晖,温暖而明亮;又像夜空中的繁星,璀璨而神秘。
璃梦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瓶向着梦璃幽的方向轻轻推近了些。
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这瓶药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谨慎,仿佛她正在将自己的希望和梦想托付给梦璃幽。
“这是‘幸运药水’,”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又清晰地传入了梦璃幽的耳中,“能让你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气运加身,心想事成。但......”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时效过后,会有同等时长的‘厄运’如影随形。以此作为补偿,可以吗?”
梦璃幽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靠近自己的一瓶。
指腹清晰地感受到水晶瓶身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光滑无比的质感。
她将它举到眼前,迎着光线细细端详。
瓶中的金色液体仿佛拥有生命,随着她手腕极轻微的晃动而缓缓流淌,在瓶壁上留下短暂的光痕,并发出一种奇特的、如同沙粒在丝绸上滚动的细微声响。
她的目光从药剂瓶上移开,如探照灯般扫过璃梦的脸庞,似乎在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想测试下它的功能,没有意见吧?”
璃梦的唇角弯起一个预料之中的弧度,那笑容里似乎藏着许多未言明的意味。
她毫不意外地点点头,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请便。”
说着,她再次探手入裙底,这次动作流畅了许多,又取出一瓶一模一样的幸运药水。
轻轻放在之前那瓶旁边,仿佛在说:尽管试,存货充足。
梦璃幽没有丝毫犹豫。她拔开小巧的水晶瓶塞。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雨后森林清新与某种金属气息的奇异味道瞬间逸散出来。
她仰头,将瓶中药液一饮而尽。喉头滚动,她下意识地“啪叽”了一下唇瓣。
舌尖舔过嘴角,似乎在回味那短暂而奇异的滋味——有些甜腻,又带着一丝微苦的辛辣。
紧接着,她动作利落地解锁手机屏幕,点开一款画面绚丽的格斗游戏。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化作道道残影,点击、滑动、连击,操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屏幕上光影交错,角色在她操控下爆发出惊人的连击和华丽的特效。
几分钟后,随着屏幕上跳出金光闪闪的“Victory”字样,梦璃幽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
她满意地点点头,眉宇间那丝紧绷的审视终于化开些许。
她伸手,将桌上剩下的两瓶药剂拢入掌心,收了起来,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赞许。
“这东西……确实不错。你弄坏我家门锁的事,就此揭过。”
璃梦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她轻轻吁了口气,红唇微启,似乎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话。
然而,就在这松懈的瞬间,她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
仿佛一条无形的蛇瞬间缠绕上来。
她惊得浑身一僵,猛地伸手摸向脖子——指尖触碰到一个光滑冰冷的金属圈。
她下意识地用力向外拉扯,掌控赫然出现在她的颈间。
璃梦的瞳孔骤然收缩,看上去写满了惊愕。
她纤细的手指难以置信地抚摸着掌控上的纹路,眼神中的不可思议几乎要溢出来。
“这.........这是‘掌控’?你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
梦璃幽好整以暇地用右手手肘支着桌面,掌心托着侧脸,姿态慵懒而充满掌控力。
她的左手则抬起,指尖轻轻划过璃梦颈间那冰凉的金属,指腹甚至微微拨动了一下那枚爱心形的银圈。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和调侃:“能别演了吗?我不觉得你会感到惊讶。
这东西是你的,你怎么可能不了解它?”
璃梦脸上的惊愕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只是微微怔了一瞬,表情便恢复了那种近乎完美的平静。
她身后的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摇晃了一下,如同猫科动物在思考时的本能。
她活动了一下脖颈,似乎是在适应掌控那陌生的重量和束缚感,手指又试探性地拨了拨那爱心形的银圈。
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认命般的、混杂着狡黠的无奈。
“啧......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我的......‘主人’?”
最后两个字被她刻意咬得有些轻佻。
梦璃幽对她的称呼不置可否,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滋润了喉咙。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牢牢锁定璃梦。
“先把你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我。”
璃梦轻轻咳了一声,仿佛在清理喉咙,也像是在整理纷乱的思绪。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变得平缓而低沉:
“我是由‘他’创造出来的。”主要职责是协助他进行各种实验,并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可在某一天.........”
她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他’′失踪了,就像人间蒸发。我将‘他’遗留在实验室里的一些重要物品收了起来。
但中途……遭遇了争夺。”
她抬起手,指向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玉钰,“她就是其中一个。最终,我只带走了大部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段漂泊的岁月。
“之后,我便开始了漫长的流浪。
为了生存,我利用掌握的知识,在旅途中不断研发一些小东西。
然后.........我发现了你。”
她的目光重新抬起,看向梦璃幽时,眼神变得复杂。
“就在我尝试与你绑定的瞬间,所在区域的‘世界意志’立刻察觉并发动了攻击。
我因此受了重伤,而你.........你的灵魂则被迫进入了轮回转世。”
璃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苦涩。
“更麻烦的是,因为绑定过程刚刚开始就被强行中断,你转世后的灵魂深处,残留了我核心结构的一些.........‘零件’。
我耗费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穿越了无数位面,才终于再次锁定了你的存在。”
“可那时你已经死了,我花了很大力气才让你复话过来。
也是因为你已经死过一次,世界出现了些异常,你的存在感降低也是因为这个。
之后,我重新绑定,你也恢复了前世记忆。”
梦璃幽静静地听着,指节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叩响。
她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璃梦的话语,直达核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片刻,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钉在璃梦的眼睛深处,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为什么要针对那个叶枫?我要听真实的、完整的原因。”
听到“叶枫”这个名字,璃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但她的失态转瞬即逝,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迅速恢复了镇定,迎上梦璃幽审视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之前告诉你的,就是全部实话。”
梦璃幽凝视着璃梦那双看似无比坚定、澄澈的眼眸,良久,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一丝失望,一丝了然,还有一丝深沉的无奈。
但她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追问,声音低沉却带着更深的探究。
“创造你的人……‘他’,究竟是谁?”
璃梦轻轻地、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一次,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黯淡,如同星光被乌云遮蔽。
“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我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面容、声音、名字、来历.........都在‘他’失踪前,亲手.........删除了。”
梦璃幽的眉头再次蹙紧,一丝不满和疑虑在眼中闪过。但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语气放缓,却带着更强的诱导性。
“你确定?一丝一毫的碎片都想不起来了吗?任何模糊的印象、感觉、场景......都没有?”
璃梦微微低下头,长长的刘海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真实表情。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声音里透出一种迷茫和痛苦。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种删除.........是根源性的,被抹除得极其彻底。
剩下的,只有一些毫无逻辑关联的、无法拼凑的.........感觉碎片。
像.........像一场褪了色的、没有声音的梦。”
她的肩膀似乎也微微垮塌了一点。
梦璃幽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她的目光在璃梦低垂的头顶、紧绞的手指和那微微摇晃的尾巴上扫过,仿佛在评估这番话的真伪,在权衡信任的代价。
最终,她轻轻吁出那口一直压在胸中的浊气,语气中的凌厉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无奈,是妥协,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怜惜?
“好吧,”
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我相信你……至少是现在。”
但随即,那柔和又被一层坚定的锋芒覆盖,“但你得记住,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我找到所有问题的真相为止。”
璃梦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主人。”
听到“主人”这个称呼,梦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拨动那冰冷的金属,而是轻轻拂过璃梦颈侧的肌肤。
“别叫我主人,你不是它。叫我的名字就行。”
璃梦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梦璃幽的眼睛,在那双一向锐利如刀的眼眸深处,她看到了某种从未见过的、沉甸甸的情感。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
她无法言语,只是用力地、深深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表情瞬间平静下来
可身后的尾巴,也不再是戒备或思考时的摇晃,而是像找到了归处的猫儿,亲昵地、依恋地轻轻摆动起来。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识趣地放轻了脚步。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在墙上投下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