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犹如变戏法般忽然取过陶铫注水,沸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冲入茶叶的漩涡中。
那沉浮的银毫,恰似柴门悬着的青铜铃,在卯时三刻轻颤,铃舌撞碎熹微晨光的刹那,跛脚稚童阿椿正踩着榆木矮凳,犹如一只笨拙的小熊,努力地刮着灶灰。
竹帚扫过膛砖,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的低语。
暗红余烬突然如灵动的舞者般窜起,星火在灰堆中拼出半幅青铜镜背的残缺星图——那是南斗第六星“开阳”的尾翼,三枚星点缺了最末那枚,恰似他总在梦里见到的断剑缺口,透着无尽的神秘。
灰堆深处,半枚冻橘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皲裂的橘皮霜纹里渗出幽蓝微光,那光色宛如寒冬腊月里的一抹幽蓝,让他想起去年寒冬在山涧拾到的残卷,卷七页脚描摹的琉璃火,恰似这般淬着冰的烈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魅力。
他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仿佛触摸到了那神秘的火焰,却在指尖离火三寸处感到一阵灼烫,那不是寻常火焰的温度,倒像是从极寒深渊里喷涌而出的热力,带着某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灶膛里的星火突然明灭三次,阿椿脖颈后的旧疤随之发烫,那道月牙形的疤痕仿佛有了生命,在皮肤下轻轻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犹如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入。
他记得养母临终前说过,这道疤是被“星陨”灼的,每当青铜镜的星图显形,便是三界裂隙松动的征兆。
那时的他,犹如懵懂的羔羊,不明白养母话语里的沉重,只知道紧紧攥着养母枯瘦的手指,看着她眼中映着的烛火渐渐熄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如今想来,养母的话语里满是担忧和不舍,她一定是预见到了未来的危机,才会在临终前如此反复叮嘱。
竹帚尖儿如蜻蜓点水般刚触到冻橘,那果子却如受惊的兔子般突然裂成两半,露出的橘肉上竟凝着细密的银线,如蛛网般交织成他从未见过的星轨——不是南斗,也非北斗,倒像是残卷里记载的\"混沌海\"星图,每颗星都流淌着熔金般的光,熠熠生辉。
那些银线在橘肉上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阿椿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记了呼吸。
柜台裂隙钻出的青苔如绿色的潮水般已漫过第三道木纹,老掌柜李青崖斟茶的水线突然如被施了定身咒般悬停在半空。
水珠折射出诡异的倒影:三途河面上,染着凤凰花汁的嫁衣残片如被诅咒的幽灵般正绞住摆渡船桨,桨头挑着朵冰晶花,半透明的瓣膜上凝着将落未落的晨露,宛如晶莹的泪珠,而泪珠里竟映着个梳双丫髻的女童面孔。
那面孔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阿椿心头猛地一震。
茶雾如袅袅轻烟般托着这抹幻影升腾,触到梁柱悬镜的刹那,镜背突然如被惊扰的蛇般游过银线——那是林寒剑修锻骨境时的玉骨纹理,每道银纹都在镜面下震颤,仿佛有人在镜中拔剑,剑鸣之声在空气中回荡。
李青崖的手微微一颤,茶壶险些如脱缰的野马般掉在地上,他稳住心神,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仿佛被乌云笼罩。\"客官的手。\"李青崖的茶勺如惊弓之鸟般磕在壶沿。
裹裘客人指尖的冻疮如脆弱的瓷器般迸裂,血珠滚落处,墨绿苔丝如饿虎扑食般突然缠裹着血珠疯长,茎脉间浮出淡金色星轨——阿椿认得那是残卷里\"天阶崩塌\"的推演图,星官们曾用此图测算三界劫数。
那些星轨在苔丝上闪烁着微弱的光,宛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预言。
客人俯身欲拂,袖风如狂风般扬起额前碎发,发梢霜粒如雪花般簌簌坠落,每粒冰晶里都凝着细若游丝的金粉,恰似往生殿主面具上剥落的饕餮纹。
阿椿看得目不转睛,发现那些金粉在落地的瞬间便如流星般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当心!\"李青崖的惊呼声未落,阿椿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连人带凳重重地摔落在地。
掌心血痕如烙印般印上冻橘的瞬间,整枚果子仿佛被点燃,蒸腾起阵阵焦香。
那香气犹如一条火龙,混杂着混沌真火的燥意,咆哮着漫过柜台裂缝。
青苔在这股热浪的冲击下,骤然蜷缩成茧,茧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阿椿定睛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九道,恰似青铜镜钮最后的心跳频率,咚、咚、咚,每一声都震得梁柱悬镜嗡嗡作响。
老掌柜袖中的铜钱\"当啷\"坠地,茶雾里的嫁衣残影如脆弱的瓷器般应声碎裂,坠入紫砂盏时,漾开九圈血纹,圈数竟与阿椿的岁数如出一辙。
阿椿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中犹如翻江倒海般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不明白这些奇怪的现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一场惊涛骇浪般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沸水在盏中如沸腾的熔岩般翻涌,吞没琉璃废墟的幻象中,冰晶花瓣正随波逐流。
阿椿眼睁睁地看着花瓣边缘闪烁着寒霜的光芒,却在滚水的煮泡下愈发晶莹剔透,宛如养母生前常戴的那支琉璃簪。
那簪子是养母的心爱之物,她总是如同呵护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在发髻上,只有在阿椿生病时,才会将它取下,轻轻放在阿椿的枕边,温柔地说这样能保佑他早日康复。
此刻,看到这冰晶花瓣,阿椿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养母那温暖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
当花瓣触到盏底的一刹那,原本悬停的水线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坠落,滚烫的茶水如倾盆大雨般泼湿了客人的衣袖。
濡湿的青布下,暗纹若隐若现,犹如混沌海器灵胚胎的心脉星络,每一道红线都随着心跳的节奏明灭闪烁,如同赤蛇般在衣料下游走。
当它们游过肘弯时,星络突然组成了一个清晰的\"椿\"字。
阿椿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自己的名字,难道这一切真的都与自己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