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檐角的铜铃在余震中轻轻摇晃,仿佛一个受惊的孩子,铃舌上沾着的桃瓣露水,宛如晶莹的泪珠,顺着纹路滚落。
檐下悬着的桃枝,本是昨夜新折,此刻却被胭脂鱼尾拍起的水雾浸润得闪闪发光,宛如镶嵌了无数细碎宝石的玉枝,花苞外层的绒毛凝结着细碎的星砂,恰似谁将璀璨的银河碾碎,洒在了上面。
胭脂色的鱼尾在茶池水面上骤然翻卷,犹如一朵盛开的胭脂花,尾鳍扫过池边的青苔毯时,带起的水珠如断线的珍珠般砸落。
第一颗水珠坠在苔毯中央,深碧色的涟漪如涟漪般迅速蔓延开来,第二颗、第三颗便接踵而至,层层叠叠的波纹里,竟浮出青铜镜特有的云雷纹残影,仿佛是岁月的痕迹在水中重现。
檐下的桃苞像是被这动静惊扰,外层的绯色花瓣如羞涩的少女,猛地舒展,蕊心凝结的星砂如点点繁星,簌簌滚落,坠成的露滴在半空划过银线,仿佛是一道道银色的流星,朝着小童脚踝缠绕的银根坠去——那银根本是昨夜从茶台裂缝里钻出的细须,此刻却似有了灵智,根须末梢的吸盘突然张大,宛如贪婪的嘴巴,触到露滴的刹那便疯长如瀑。
银根藤蔓上的节疤在疯长中绽开,露出里面淡金色的脉络,犹如金色的血管,转瞬间就裹住了孩童纤细的身躯。
藤蔓交错的缝隙里,隐约浮凸出青铜镜胎膜特有的搏动纹路,一下下轻颤着,仿佛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古老器物正在苏醒,发出低沉的咆哮。
孩童穿着的素色短褂被藤蔓勒出褶皱,领口露出的锁骨处,忽然泛起与藤蔓同色的银光,那是卷二“镜渊初现”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胎膜的搏动而闪烁,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林寒静立在茶台左侧的阴影之中,肩胛处突然传来金骨碎裂的脆响,那声音细听宛如玉磬被冰棱敲裂,清脆而刺耳。
他本能地按住肩头,指缝间竟钻出数缕玉色根须,根须末梢闪烁着莹润的光泽,犹如游蛇般迅速扎入茶台的木纹之中。
茶台乃是百年前的老梨木所制,此刻被根须穿透的地方,正渗出琥珀色的汁液,与缠裹孩童的银根藤蔓激烈交锋。
汁液遇银光便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冰晶落地时发出的脆响,竟然与林寒骨缝里的裂响产生了共鸣,仿佛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交响乐。
藤网中央,孩童的瞳仁正经历着如星云坍缩般的剧变。
原本清澈的黑眸中,先是泛起细碎的银点,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随即银点汇聚成漩涡,漩涡中心逐渐沉沦,化为深不见底的暗紫色,宛如宇宙中的黑洞。
喉间溢出的呼啸,起初只是微弱的呜咽,仿佛是风在林间的低语,转瞬之间却化作混沌海深处的风暴,茶室梁柱上悬挂的青铜镜残片被震得嗡嗡作响,镜面反射的光斑在墙上肆意舞动,竟拼凑出了卷三“海眼劫”时的浪涛虚影。
这呼啸声犹如惊雷,震得慕昭雪发间那支桃木簪寸寸龟裂。
簪身本是往生殿的旧物,上面刻着的缠枝纹在裂痕中扭曲变形,仿佛是痛苦挣扎的生灵。
当第三道裂纹横贯簪头的莲花时,裂痕中突然渗出暗红色的神血,顺着发丝滴落,宛如一颗颗晶莹的血珍珠。
第一滴血珠坠落在茶台的青瓷杯沿,杯身顿时浮现出往生殿的往生咒,神秘而庄重;第二滴落在孩童的银根藤网上,藤蔓震颤的频率骤然加快,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血珠在银根藤蔓上晕开的瞬间,那原本泛着冷光的藤蔓霎时转为暗红。
卷七\"血染嫁衣\"的煞气顺着藤蔓蔓延,所过之处,银根上的节疤尽数绽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脉络。
孩童肌肤上浮现出细密的血线,起初只是手腕处的几缕,转瞬就顺着血管爬向心口,正一点点织成囚笼纹样——那纹样的节点处,隐约能看见卷七嫁衣上的凤凰残羽。
孩童惊恐地抓挠胸口,指甲划破皮肉时,没有渗出寻常的鲜血,反而飘出几缕银白色的雾气。
指尖撕破的皮肉处,卷五\"天道化身\"残留的泪晶残影正在消融,那残影本是半月前在天机阁推演时凝结的,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边缘化作细碎的光屑,只余下几缕微光在皮肉下游动。
他张口想呼救,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颈侧的青筋随着呼吸突突跳动,竟与藤蔓上的胎膜搏动再次同步。
\"定魂!\"苏雨薇的声音突然在茶室响起,清越如玉石相击。
她站在茶室右侧的博古架前,手腕轻压时,银铃贴着腕骨震颤,铃身的纹路里浮出神族特有的云纹。
铃膜精准地贴上孩童太阳穴的刹那,神族密匙的纹路在铃壁次第亮起,从铃口到铃底,共七十二道纹路,每亮起一道,茶室里的光线便暗下一分。
金光穿透颅骨涌入时,孩童眼中的暗紫色漩涡猛地收缩,风暴骤然平息,可血线囚笼已缠至脖颈,喉骨处被勒出的金骨孕器雏形轮廓,竟在皮肤下微微隆起。
轮廓深处突然传来往生殿主冰冷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从千年寒潭底钻出来的,带着碎冰擦过青铜的刺耳质感。
\"镜胎将成,尔等还在做无用功。
\"笑声在茶室里回荡,梁柱上的青铜镜残片突然齐齐转向,镜面反射的光斑聚在孩童心口,竟凝成一只苍白的手掌虚影,正往他皮肉里按去。
慕昭雪突然抬手折断身侧的桃枝。
断口处渗出的桃胶在她掌心凝成细小的冰晶,她反手将断枝掷入茶釜时,沸水\"咕嘟\"一声炸开。
桃枝在滚汤中旋转,原本舒展的桃瓣突然收拢,又猛地重组,竟凝为一柄冰璃剑的虚影——剑身长约三尺,剑格处刻着卷四\"雪域埋锋\"时的冰纹,剑穗处飘着几缕白雾,细看竟是孩童方才抓挠胸口时飘出的银雾。
她抬手扯下发间龟裂的木簪,簪头的莲花残片坠落在地的瞬间,冰璃剑影的剑尖突然挑起残片。
残片遇剑即熔,化作滚烫的铁水裹着剑气,铁水在空中划过的轨迹里,浮出卷七嫁衣上的金线纹路,直刺孩童喉间的金骨雏形!
\"铛!\"
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茶室梁柱都在发颤。
金骨雏形竟挡住了剑锋,撞击处迸出的火星带着古神战场的铁锈味,有三两颗落在银根藤网上,顿时燃起幽蓝的火焰。
火焰沿着藤蔓蔓延时,血线囚笼纹突然扭曲变形,化作天机阁特有的推演符咒——符咒边缘的云纹里,能看见卷一\"天机初显\"时的卦象残影。
符咒锁链自火中射出,链节上刻着的\"困\"字闪着红光,缠住冰璃剑影便往茶室地面的裂缝拽去。
裂缝深处是不见底的深渊,坠落的火光照亮了深渊底部:无数被青铜镜吞噬的器灵残骸正浮沉着,有的还保持着兵器的形状,有的却已化作模糊的人形,个个面目模糊,嘴部的位置张着黑洞,似在无声哀嚎。
冰璃剑影被拽得倾斜,剑穗处的银雾正被深渊的吸力一点点剥离,眼看就要被拖入残骸堆里。
林寒一脚踏碎茶室地砖。
青灰色的砖片四溅,露出下面夯实的黄土,他玉骨凝成的右臂贯入火网,火焰燎到衣袖时,竟被臂骨透出的金光逼退。
五指精准扣住冰璃剑柄的刹那,掌心的太虚纹章骤然灼亮,那纹章是他出生时便有的胎记,此刻纹路顺着剑身蔓延,在剑格处凝成林母当年缝制剑穗的虚影——虚影穿着蓝布粗衫,坐在旧窗前,手里的针线正穿过红色的穗子,针脚细密如天机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