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轰鸣声震得雪地都在颤动，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将积雪扬起，形成一片模糊的雪雾。
白夜跪在雪地里，双臂像铁铸的一般死死箍着李昊的身体。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李昊的作战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这就是他与死神角力的最后阵地。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李昊，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嘴唇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他能感觉到李昊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就像捧着一捧握不住的雪。
“小白…”周阳蹲下身，声音罕见地发抖，“你再不放手，他真的会死。”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进白夜的心脏。他的手臂猛地一颤，终于松开了些许。医护人员立刻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将李昊转移到担架上。
当李昊被抬离他怀抱的瞬间，白夜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血压70\/40！”
“准备气管插管！”
“快！上直升机！”
医护人员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白夜站在原地，看着李昊被快速推向直升机。他的作战服上还残留着李昊的血，温热的液体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中迅速凝结，变成暗红色的冰壳。
徐哲站在不远处，看着白夜的背影。
那个总是锋芒毕露的少年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肩膀垮塌，脊背佝偻，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圈。
更让徐哲心惊的是白夜的左手——那只手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五指张开又握紧，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搏斗。
当直升机的舱门即将关闭时，白夜突然动了。他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哥——”
这声呼唤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王凯红着眼睛从舱门探出身，声音哽咽：“小白，我们会照顾好他。”
白夜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舱内的心电监护仪，看着那条代表李昊生命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
突然，他的左眼瞳孔开始急剧收缩，原本冰蓝色的虹膜逐渐变成一种诡异的深蓝，像是极地冰川下涌动的暗流。
“操…”林涛低声咒骂，“他要失控了。”
徐哲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白夜扑倒在雪地里。
“放开！”白夜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像他自己，带着某种金属质的嘶鸣，“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徐哲用全身重量压制着他，双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白夜颤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少年单薄胸膛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听到他急促紊乱的呼吸，闻到血腥味中混合着的泪水气息。
“小白，看着我！”徐哲捧住白夜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李队还活着！他需要你保持清醒！”
白夜的瞳孔扩散又收缩，左眼的蓝色越来越深，几乎要溢出眼眶。
“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白夜的声音支离破碎，指甲深深掐进徐哲的手臂，“徐哲…帮帮我…”
徐哲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见过白夜很多样子——训练时不服输的倔强，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凌厉，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但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
“我在，我在这儿。”徐哲一把将白夜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呼吸，跟着我呼吸。”
白夜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徐哲的肩头。那些泪水滚烫得吓人，落在作战服上甚至蒸腾起细微的白雾。
“上一次…他们也是这么说的…”白夜的声音闷在徐哲肩窝，“说会救他…说没事的…可最后…”
徐哲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十年前白将军的尸体被找回来的那晚，八岁的白夜也是像现在这样，抱着父亲染血的军装哭到昏厥。那时候没有人敢靠近他，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失去父亲的孩子。
“这次不一样。”徐哲收紧手臂，将白夜抱得更紧，“你看，直升机上有最好的医疗设备，周阳已经联系了军区总院。”他轻轻抚摸着白夜的后脑，“李队那么强，他舍不得丢下我们。”
白夜的颤抖渐渐平缓，但泪水仍在无声地流淌。徐哲能感觉到他的眼泪渗透进自己衣领，顺着锁骨流下，烫得他心口发疼。
“我害怕…”白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徐哲…我好怕…”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徐哲的心理防线。他收紧双臂，几乎要把白夜揉进骨血里。
少年单薄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像片风中飘零的叶子。徐哲低头，嘴唇轻轻碰了碰白夜的发顶，这个克制的吻里包含了他所有不敢说出口的感情。
“不怕，我在。”徐哲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永远都在。”
当直升机的轰鸣声彻底消失在远方时，白夜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他安静地靠在徐哲怀里，左眼的蓝色渐渐褪去，恢复成往日的冰蓝。
徐哲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却不敢完全放开。他的手掌仍虚扶着白夜的后背，随时准备接住可能崩溃的少年。
“能站起来吗？”徐哲轻声问。
白夜点点头，却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徐哲立刻扶住他的腰，这才发现白夜的体温低得吓人。
“你需要保暖。”徐哲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的战术外套裹住白夜，“失温症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夜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伸手碰了碰徐哲手臂上被自己抓出的伤口：“…对不起。”
徐哲摇头，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这点小伤算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白夜的目光越过徐哲的肩膀，望向直升机消失的方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却又沉淀下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徐哲。”白夜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帮我个忙。”
“什么？”
“查清楚'铁幕'的所有据点。”白夜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每一个。”
徐哲呼吸一滞。他看见白夜掌心的雪花没有融化，反而凝结成一片薄冰。更令人心惊的是白夜的眼神——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小白…”
“我会亲手。”白夜碾碎掌心的冰晶，“把他们连根拔起。”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白夜沾血的侧脸上。那道光芒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反而让他的轮廓显得更加锋利冰冷。
徐哲望着这样的白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拂去少年脸上的血迹，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
“我陪你。”徐哲最终只是轻轻握住白夜的手，“无论去哪，我都陪你。”
白夜转头看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徐哲坚定的面容。许久，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