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推开“大丰收”那扇被无数手掌磨得油亮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辣椒、花椒、豆瓣酱和无数食材在热油中激烈爆裂的浓烈香气,混合着鼎沸人声与杯盘碰撞的喧嚣热浪,劈头盖脸将他卷了进去。
陈满仓早已占住角落一张方桌,正朝着门口用力挥手,黝黑的脸膛被热气熏得发亮,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薄的白t恤。
“这儿!明朗!”他拉开身边一张塑料凳,凳子腿在油腻的水磨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桌上已摆了两只硕大的、冻着白霜的玻璃杯,里面琥珀色的江州啤酒正滋滋地冒着细密的气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无声地滑落。
“这天,真是要把人蒸熟了!”明朗抹了把额头的汗,一屁股坐下,冰凉的塑料凳面激得他精神一振。
他端起那杯沁凉的啤酒,杯壁上的水珠立刻沾湿了手指,一股爽冽的凉意直透掌心。
他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裹挟着麦芽的微苦和气泡的刺激感,如一道清泉冲过灼热的喉咙,瞬间浇灭了五脏六腑里的燥火,他畅快地哈出一口带着酒气的白雾:“嘶——过瘾!活过来了!”
“那必须的!”陈满仓也端起杯子咕咚了一大口,满足地砸了咂嘴,用手背抹去胡茬上的啤酒沫,眼神亮得惊人:“你是没看见,上午那盘面,红得晃眼!买单刷刷地往上堆,砸都砸不动!那股子气势,嘿!看得人心里那叫一个透亮!”
“要淡定!”
明朗拿起桌上油腻腻的塑封菜单扇着风,目光扫过周围喧闹而满足的食客,听着那鼎沸人声里交织着杯盘碰撞的脆响。
“脾气不能像个小孩一样!”他放下菜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周围的嘈杂:“军工船舶,沪东重机,现在要做的,就是坐稳了,别被轻易震下来。”
他伸出食指,笃定地敲了敲桌面,“信心比黄金贵。这股热钱敢这么冲,就是信心的真金白银!”
“对!坐稳了!”陈满仓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里的啤酒泡沫一阵翻涌。
他豪气地招手:“服务员!点菜!”
一个系着红围裙、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拿着点菜单和小铅笔,带着一身灶间的烟火气快步走来。
陈满仓大手一挥,指向菜单最显眼的位置:“就这个,麻辣香锅!要大份的!虾仁、鱿鱼卷、嫩牛肉、午餐肉、鹌鹑蛋……统统给我招呼上!土豆片、莲藕、笋尖、青笋……素菜也每样都来点儿!豆皮、腐竹、宽粉……吸味的都放!重点!”
他舔了舔嘴唇,眼睛放光:“重麻重辣!花椒辣椒,给我狠狠地放!再搬一件江州啤酒过来,要冰得透透的!”
“好嘞!大份麻辣香锅,重麻重辣,配菜全加!冰啤酒一件!”小姑娘脆生生地复述着,笔下飞快,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笑意,转身小跑着奔向后面热火朝天的厨房。
不多时,两个穿着同样红围裙的小伙子,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足有脸盆大小的不锈钢盆,吆喝着穿过拥挤的过道走来。
那盆还没放到桌上,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干辣椒被滚油炝出的焦香、青花椒的麻冽、以及各种荤素食材在高温下释放出的浓郁复合香气,已经如同有形的热浪,凶猛地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店内所有其他的味道,蛮横地宣告着它的主角地位。
“嚯!来了!”陈满仓兴奋地搓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盆徐徐落下的“重器”。
盆中景象堪称一场小型的、沸腾的盛宴!红亮滚烫的辣油如同熔岩般包裹着一切,密集的鲜红辣椒段和棕褐色的花椒粒在油面上翻滚沉浮。
饱满的虾仁蜷曲成诱人的淡粉色,鱿鱼卷绽放成乳白色的花朵,嫩牛肉片裹着晶亮的油光,午餐肉煎得边缘微焦。
土豆片金黄,莲藕片脆白,青笋碧绿,吸饱了汤汁的豆皮腐竹呈现出诱人的酱色,宽粉则变得晶莹剔透……各种食材在红油的海洋里堆叠、碰撞,热气蒸腾,滋滋作响,那浓烈到极致的辛香,像无数只热情的小手,撩拨着人的鼻腔和味蕾,唾液不由自主地疯狂分泌。
“开动开动!”陈满仓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率先伸向盆中一块裹满红油的嫩牛肉,同时用胳膊肘碰了碰明朗,“啤酒满上!满上!”
明朗也被这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勾得食指大动,他拿起那冰凉的绿色玻璃瓶,瓶身凝结的水珠沿着手指流下。
他熟练地用筷子撬开瓶盖,“啵”的一声轻响,淡黄色的酒液裹挟着雪白的泡沫汹涌而出,瞬间注满了两个大玻璃杯,泡沫几乎要溢出来。
他端起自己那杯,杯壁冰凉刺骨,杯中的液体金黄透亮,细密的气泡欢快地向上奔涌。
“来!”明朗把酒杯高高举起,脸上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畅快笑容,眼神明亮如洗,“陈老板!为了咱的沪东重机!”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盆沸腾的香锅,扫过陈满仓油光发亮却写满真挚兴奋的脸,扫过这喧腾火热、充满了烟火生机的小店:“为了咱哥们儿的情分!为了这大夏天里的一口痛快!干!”
“干!”陈满仓的大嗓门吼得震天响,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
两只硕大的玻璃杯在空中用力相撞:“当啷”一声脆响,清冽悦耳,盖过了周围的喧嚣。
杯中金黄的酒液和雪白的泡沫剧烈地晃荡、交融,几滴飞溅出来,落在滚烫的桌面上,瞬间化作几缕转瞬即逝的白烟。
两人仰起脖子,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冰凉的啤酒如同奔腾的山溪,带着麦芽的醇香和气泡的激爽,浩浩荡荡冲入喉咙,一路浇灭五脏六腑里积攒的燥热与尘埃,带来一种从内到外的通透凉意。
放下酒杯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畅快地哈出一口带着酒香的长气,相视大笑,额头上刚才被辣出的细密汗珠,在杯壁的寒气里仿佛也收敛了几分。
“痛快!”陈满仓一抹嘴,豪气干云,筷子再次精准地伸向香锅,夹起一大块吸饱了红油、微微颤动的鱿鱼卷,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他一边被烫得嘶嘶吸气,一边又忍不住大嚼,含混不清地嚷着:“够劲!这麻!这辣!过瘾!比看那大盘涨停还带劲儿!”
明朗笑着摇头,也动起了筷子。他先夹起一片金黄的土豆,边缘微焦,中间软糯,在红油里滚过,入口先是滚烫,接着是辣椒的灼热在舌尖炸开,随后是花椒那独特的、带着点侵略性的麻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窜过舌面,最后才是土豆本身的香甜粉糯层层浮现。
各种味道层次分明又交融一体,霸道而热烈。他赶紧又灌了一大口冰啤酒,那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激得他头皮微微一麻,忍不住也学着陈满仓的样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嘶——够味!”
几筷子下肚,几杯冰啤酒入喉,胃里暖了,身上热了,额头的汗珠也愈发细密,可心里的畅快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奔涌不息。
陈满仓吃得鼻尖冒汗,兴致却愈发高昂,他举起再次斟满的酒杯,眼里闪烁着一种混合了酒意和憧憬的光芒:“明朗,你说……这沪东重机能到多少……”
明朗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象那美妙的前景,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淡定!翻它个几番!没问题!”
明朗依稀记得沪东重机股价一路冲上了300,不过当然那都是重组之后变成中国船舶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