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祁蘅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权谋算计中变得冷硬,此刻却像个初尝情滋味的少年郎,连呼吸都带着期许。
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她也马上就要见到自己了。
这个念头在祁蘅心头滚了又滚,烫得他耳根发热。
他设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场景,却在此刻竟笨拙得不知该怎么办。
但不管怎么样,三年来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会很快散去,最终化为一个念头。
他要见她。立刻,马上。
——
晨光微熹,书铺的门板刚卸下一半,柳凤凤一抬头,随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数不清的黑衣人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片,小小的书铺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男子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他缓步走近,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张如玉却阴翳的面容。
“你、你们想做什么?”柳凤凤声音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门板。
祁蘅停下,目光越过她扫向书铺内,单刀直入地问:“桑余呢?”
柳凤凤心头猛地一跳。
桑余这个名字极少有人知道,在苏州城里,人人都只道她是沈星。
眼前这人直呼其名,必定来者不善。
“不、不知道你在说谁……”柳凤凤强作镇定,后背却已渗出冷汗,想赶紧回铺子。
祁蘅忽然伸手,修长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她的咽喉。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真的伤到她,又足以让她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你是桑余的好友,”祁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想再做让她伤心的事。所以,现在,告诉我她在哪儿。”
柳凤凤面色涨红,双手拼命拍打着祁蘅的手臂,却如同蚍蜉撼树。
她惶恐地瞪着祁蘅,可即使呼吸困难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祁蘅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又问了一遍:“不说?”
柳凤凤还在挣扎。
就在柳凤凤眼前开始发黑的瞬间,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朝堂都乱成一锅粥了,陛下还有时间在这为难一个小姑娘?”
祁蘅闻声,松开手指。
柳凤凤顿时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他缓缓转身,看向那人。
李识衍一袭月白官服,不知何时出现,正站在不远,似笑非笑。
祁蘅挑起眉头,颇为好奇:“朕没死,你似乎并不意外?”
李识衍合拢折扇,行了一礼:“早就听说,陛下做事都会备两条路。您只身一个人来到江南,也定不只为了和微臣合谋。”
他抬眼直视祁蘅,“恐怕,是故意让冯崇放松警惕吧?”
祁蘅唇角微勾,淡声道:“李卿果然聪明。朕来江南,的确是早有打算。”
“那现在冯崇已经中计,”李识衍缓步走近,“陛下不回去主持局面?”
“不急。”祁蘅负手而立,“张岩会替朕处理好。朕这次来,是为了带走一个人。”
李识衍挑眉:“哦?是谁能让陛下如此挂心啊?”
“朕的妃子。”祁蘅一字一顿道。
“据臣所知,”李识衍故作疑惑,“这段时日,宫中并没有娘娘回江南省亲啊?”
祁蘅眼神骤冷:“是流落。所以朕一定要带她回去。”
李识衍听着他近乎可笑的话,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当初是您亲手将她赶出宫的。
是你说不要她了的。
只是还没开口,一道粉色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直扑向祁蘅。
祁蘅还没看清,就被陆晚宁一把撞进怀里。
“陛下!”陆晚宁哭得梨花带雨,抱着祁蘅的腰,浑身发抖,“原来您真的还活着,臣妾听闻您出事了,紧赶慢赶来了江南,臣妾险些随您一起去了!”
又是这套。
当初她就是用这套委屈又卑微的语气,和桑余很像的语气,才让他心软愧疚,才让自己最后赶走了桑余。
祁蘅皱眉,微微反感,下意识要推开她。
他害怕,桑余看见后会误会。
李识衍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没想到流落在外的就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来了江南,微臣都不知晓,实属臣之过,还请陛下恕罪。”
祁蘅盯着李识衍那张故作无辜的脸,指节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
这厮好像分明什么都知道。
却偏要摆出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
他和桑余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蘅眸色愈冷,生硬地推开陆晚宁,径直走向李识衍,问:“人呢?”
李识衍甚至微微偏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陛下要找的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陆晚宁也身子一颤,抬起泪眼追了过去:“陛下在说谁?”
祁蘅不答,只是盯着李识衍。
“李识衍,”祁蘅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朕的耐心有限。”
李识衍丝毫不让,桃花眼微微上挑,直扎祁蘅的心:“陛下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毕竟,关于吾妻的来历,您也早就起了怀疑,不是么?”
桑余,就是李识衍的妻子。
三年前自己亲手批下的成婚文书,就是桑余和李识衍的。
祁蘅一早就有猜测。
可他不想承认。
“吾妻”二字,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卡在喉头,疼的祁蘅发疯。
一瞬间,祁蘅眼中寒意砭骨,大步朝着李识衍走过去,顺势抽出一旁侍卫的剑,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