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制?”陆晚宁轻笑一声,显然不拿纪娘子放在眼里。“陛下都准本宫出宫设宴,自然是本宫想怎样就怎样,今日摘星楼内,不拘礼数,尽兴就好。”
季远安拧起眉头,这女人是有毛病么?
祁蘅好不容易把她重新放在心上,安安心心当自己的贵妃不好么?
非上赶着来作死。
搞这些,脑子在北境冻坏了,回京城这么多年是都化成水了么?
陆晚宁看着纪娘子紧绷的脸色,挑衅的扬了扬眉头。
一个商贾,也敢跟自己叫板?
陆晚宁转身对满堂宾客道:“诸位想必也很好奇,那位‘昭妃’,如今是何模样吧?”
的确好奇。
当时本就有许多妃子对桑余的存在心有忌惮,这些年宫里哪个人不知道,祁蘅不翻牌子不就是因为她。
宫外的贵妇不知晓这些隐事,但也抱着这笑话不看白不看的心态。
尤其是赵德方的夫人。
她儿子不过是和桑余多说了几句话,就被赐死,她恨透了这个女人,今日她是被陆晚宁特意请来的。
除了容妃和齐嫔,两人暗暗的对视一眼。
“来人,”陆晚宁直接下令,“去将她过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奚冷,“本宫也好想见见曾经的这位故人。”
纪娘子的手指在袖中攥紧,指节泛白。
还真是冲着阿星来的。
“娘娘,”您说的这人,或许的确住在摘星楼,但只是摘星楼的一位普通客人,民妇无权强迫她——”
“啪!”
陆晚宁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案几上。
“本宫说了,”她声音轻柔得可怕,“今日摘星楼内,不拘礼数,你还敢不从?”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手按在刀柄上。
“纪掌柜,”陆晚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听闻你会些拳脚功夫?可这是天子脚下。怎么?你的摘星楼……不想要了?”
纪娘子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拿腔拿调的官家,她几乎快要克制不住心底的杀意。
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
一道身影缓步走入,月光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是桑余。
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那些曾经见过“昭妃”的贵妇们都很是诧异。
她只是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裙,却衬得眉目如画,坦然自若,好像曾经经历那些苦楚折磨的不是她,狼狈逃出宫的也不是她。
这的确是桑余,却感觉又不像她了……
“我来了。”桑余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娘娘想见民女,民女自然遵从,何必为难他人?”
陆晚宁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没想到桑余会主动现身,更没想到三年过去,这个女人不仅没有憔悴不堪,反而和从前判若两人。
那眉眼间的从容与平静,像是无声的嘲讽,刺痛了她的神经。
因为当初阿箬上位靠的就是和桑余有几分像的脸,陆晚宁尽管不屑,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学桑余的故作哀怜,甚至吃的很少,企图和桑余保持一样的瘦弱哀怜的身形,试图让祁蘅也多心疼她一些,或者在哪个夜晚将她误认了,她就有借口借腹生子……
可没想到,真正的桑余早就不是这样了。
她变得,这么的好。
衬的她格外的不好。
“桑余?”
陆晚宁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多年不见,你倒是过得不错,和以前大相径庭,看来二嫁,也被滋养的不错。”
话里话外,阴阳怪气。
桑余的目光直直落在陆晚宁身上,看着她一身的珠光宝气,一脸的浓妆艳抹,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是啊,娘娘就不一样了。”
陆晚宁挑眉,问:“什么不一样?”
桑余的目光在陆晚宁身上缓缓流连,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从前娘娘最爱素雅装扮,宛如出水白莲。三年不见,倒叫我不敢相认了。”
她顿了顿,颇有见地的评价道:“这身打扮太俗气,娘娘不适合带过多的金饰,也不适合穿大红大紫,娘娘又瘦了许多,倒让民女想起后宫里那些半老徐娘的太嫔们。不过娘娘恕罪,您自然要比那些她们风韵犹存一些。”
满座哑然。
陆晚宁脸上精致的妆容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她最忌讳旁人提及年龄,因为她说起来,要比祁蘅还大三岁。
风韵犹存,不就是说她已经老了么?
“你——”陆晚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既然来了,不如……”
她环视四周,眼中一寸寸冷下来,“今日的歌舞也都看腻了,不如你给大家表演一下?”
陆晚宁回忆道:“当初,你一曲剑舞惊艳四座,本宫如今还念念不忘呢,那天夜里,可当真是精彩。”
她话里有话。
不仅是提醒桑余,那一夜她被迫用师父教自己护身的剑法供大家取乐。
更为了逼桑余回忆起,那一夜她企图逃出宫去,被祁蘅抓住,关在紫宸殿开始漫长折磨的日子。
纪娘子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上前制止,却被季远安一把拉住。
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您放心,桑余不会有事。”
桑余静静地看着陆晚宁,点了点头:“好啊。”
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连陆晚宁都愣了一下。
桑余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难堪或者逃避。
一旁的侍女提醒:“娘娘,万万不可,这舞刀弄枪的,若是伤到了你怎么办?”
陆晚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她武功早就废干净了,一个残废怕什么?况且在场这么多侍卫,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她觉得这侍女碍事,什么事都要疑神疑鬼,哪里像红菱,她想做什么,红菱都会替她出谋划策。
只是江南回来的路上,红菱忽然失踪,那时她光顾着想如何挽回祁蘅的心,也没花心思去找。
如今越看其他侍女越不顺眼。
一名侍卫解下佩剑,正要递给桑余。
季远安突然上前:“用我的。”
他解下腰间的剑,送到桑余面前。
桑余接过,她认得这把剑——是当年贺贞的寿礼上她被陆晚宁刁难,被迫舞剑,问季远安借的,也是这把剑。
当时尽是耻辱,桑余不会忘记。
那么多的人,包括祁蘅,都在冷眼相看。
只有季远安关切的问她:“还好么?”
“多谢季大人。”她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厅中央。
就在此时,摘星楼外,李识衍的马车刚刚停下。
他刚踏入门槛,一名侍卫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们在城外发现了冯崇的踪迹。
如果这次放过他,那再找到他就很难了。
“宋元,你留下保护沈星,记住,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宋元从马上跳下来,应道:“是,公子!”
厅内,桑余已经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