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房瞥了眼礼盒,伸手随意一拎:“行了,知道了,搁这儿吧。”
语气像打发叫花子。
我笑容不减,“劳烦再通禀一声,或许老太爷今日心情尚可?”
老门房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气,“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门内忽传人声:“外头吵什么?”
老门房腰杆瞬间弯了下去:“回三爷,镇武司一个六品主簿,痴心妄想求见老太爷,老奴这就轰走!”
“那,打扰了。”我拱了拱手,笑容纹丝不动。
转过身去,脸上笑意冻成冰刃。
王碌小跑着跟上,嘴唇动了动,看到我冷峻的脸,涌到嘴边的话又被冻了回去。
……
刚迈进镇武司衙门,寒意更刺骨。
张主簿抱臂倚着廊柱:“哟,江主簿这是又去阴府赏雪景了?”
尾音拖得老长,带着讥讽之色。
一个“阴府”,一个“又”字,这些人的鼻子倒是挺尖的。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路过三房时,几个书吏缩在角落,窃语却清晰扎耳:
“两吃闭门羹,脸皮比城墙厚。”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周安正蘸湿抹布擦他的新案几,闻言嗤笑出声:“阴家看门的狗都穿锦缎!有些人啊……”
抹布往铜盆里一摔,水花四溅,“脱了官袍连狗都不如!”
我在门口一站,停下脚步。
所有碎语戛然而止!
几个税吏立即闭嘴,周安僵在原地,手里湿抹布啪嗒掉在簇新的官靴上。
他嘴唇哆嗦着想挤句狠话,却被我眼中的寒光钉死在喉间。
……
刚回到公署,李长风后脚跟到。
“打听到了!”
他带上了房门,低声道:“问遍了三道门槛的老鬼,那个曹先生,是阴家养在暗河里的影子。此人行事低调,极少露面。唯一一次,是五年前在百足谷,替阴家平了税虫暴毙的祸事!”
王碌给他端上一杯茶,他大口灌了一口,继续道:
“谷里三千条税虫被人下毒,一夜翻肚皮,阴家急红眼时,曹先生带人直扑源头,不是查病,是灭口!养虫的全家九口,被剥皮填草吊在谷口。第二天,血刀门就‘恰好’剿灭了下毒的敌对帮派。”
阴家的脏事,血刀门的刀,全系在这根线上!
李长风突然压低嗓子:“最邪的是,百足谷那夜当值的百工坊守卫,后来全调了幽州监税吏岗。五年内都离奇失踪或死亡,现在只剩下一人,您猜现在……是谁?”
他手指蘸茶,在书案上写下一个名字。
周安。
原来是他!
那个擦桌子都要骂三声的蠹虫,竟是钉在幽州监里最深的一颗毒钉!
阴家豢养毒蛇,血刀门挥动屠刀,镇武司内部蛀虫替他们遮掩痕迹!
这三股拧成的绞索,早把幽州勒成了阴家的私产!
那就一个个除掉!
砰!
公署门被撞开,杜清远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姐夫哥!黑市有眉目了!”
他啪地将一包油纸拍在桌上,露出里面几块暗红带白霜的苔藓。
“跑遍十七家药铺,装买家套话,终于有个老药鬼说漏嘴,配‘冰火缠’的南疆血藤里,混了这东西!”
他指甲抠下一块红苔:“血斑苔,只长在葬魂谷阴湿的蛇窟里!”
葬魂谷!
血刀门战书上的葬魂谷!
这个曹先生,就算不是血刀门的人,也应该与血刀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杜清远道:“要不,咱们攻打葬魂谷?”
我摇了摇头,“抓不到曹先生,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呀!”杜清远急道。
我沉吟了片刻,前段时间葬魂谷战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故意把他们晾着。
那边有一个血刀门的血影卫据点,现在我已经派五房的人去摸底,要么不动,动则清除干净。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那就用其他方法来引出曹先生!
“还有一个线索可以用,那就是周安!”
一个计划在心中成型。
我对着门外喊道:“王碌!”
王碌应声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从衙门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带来的憋屈。
“大人,有何吩咐?”
我拿起桌上那半截毒箭,“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我凑到他耳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碌不解,“这岂不会暴露大人的计划?”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笑着道:“你且忍着,需要你配合演一出苦肉计!”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巴掌重重打在王碌脸上,他脸上顿时五道指印。
杜清远嘀咕道,“你还真打啊?”
“废物!”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足以让门外廊道都听得清清楚楚。
“让你保管重要物证,这点小事都看不好?昨日才交到你手,今日就出了纰漏!”
王碌捂着脸,脸色煞白,“大人,其实……”
我眼中厉色更甚,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愣着做什么?还不滚去想法子补救!滚!”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公署,脸上交织着惶恐、委屈,还有脸上一丝被当众斥责的羞愤!
门外廊道里,几个探头探脑的税吏慌忙缩回头去。
我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正是周安!
“王税吏?”周安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哟,这是怎么了?惹江主簿发这么大的火?瞧你这脸色,啧啧,打得不轻啊!”
王碌“满腹委屈”,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却被周安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换了地方,恰巧将那处看在眼中。
周安语气里带着挑拨:“我说王老弟,别往心里去。新官上任嘛,总要烧三把火,找个人立威。你呀,就是撞枪口上了。”
王碌脚步一顿,“周典吏!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大人训斥我,是我没保管好东西!我认罚!”
“那江小白,哼,刻薄寡恩,对咱们这些老人,半点情面不讲!你也别太死心眼儿了……”
周安盯着王碌手中的盒子,“唉,王老弟,咱们共事多年,我还不了解你?最是细心稳妥不过!我看呐,分明是江小白自己不小心弄坏了,故意拿你撒气!什么东西这么金贵,值得他当众发落你?”
王碌左右看了两眼,低声道:“你懂什么!这是那天在衙门口,射杀那妇人的毒箭!是唯一的物证!大人说了,上面沾的毒药是冰火缠,是翻盘的关键!大人怪我没保管好,箭簇上的毒源痕迹模糊了,我得去想办法修复,……这……这要是真耽误了大事,唉!不说了,我先忙了!”
王碌快步离去。
我看到周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鱼饵带着足够诱人的血腥味,已经抛下。
接下来,就等着那条自以为聪明的毒蛇,按捺不住贪婪,来吞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