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会议室的烟味尚未散尽。
陈大海独自一人站在了许平升的面前。
他将一张粗糙的羊皮纸拍在桌上,那是一份手绘的地图。
“小南村的制药厂,还有下游那片最肥的渔场,我都可以分你一半。”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许平升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定在陈大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
他看到了野心,也看到了某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孙剑军。”许平升声音冷得像冰。“挑选最好的车,把家伙都带上。出门。”
黎明的薄雾尚未散去,山脚下的空地已被钢铁巨兽们占据。
青峰山的车队,是清一色的线条冷硬,杀气腾身。
每一辆车改装风格一致,机枪与装甲板在晨光下闪烁着幽光。
小南村的几台战车,则像是从废铁场里爬出来的怪物。
锈迹斑斑拖拉机、加装了钢板的皮卡,野蛮,粗犷。
透着一股不计后果,与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
陈大海走到许平升的旗舰重卡前,递出那张手绘的地图。
皱巴巴的纸张上,油污与汗渍交织,几处被红笔画出的叉号,格外刺眼。
“这些地方,是尸体的老巢,堆得比山高,我们绕着走。”
许平升接过地图,指尖触碰到纸面粗糙的质感。
他没有看那些叉号,视线反而落在陈大海指甲缝里的黑色机油上。
“你带路。”
车队启动,引擎的轰鸣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陈大海那台狰狞的拖拉机怪兽一马当先,如同开路的犀牛。
青峰山的钢铁洪流,则保持着严谨的战术队形,紧随其后。
出乎意料,一路平顺。
没有预想中的尸潮,也没有零散的丧尸骚扰。
压抑的寂静,反而比震天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紧。
直到车队驶上一段废弃的高架桥,陈大海的头车猛然停下。
前方的道路,被彻底封死。
无数墨绿色的藤蔓,粗如巨蟒,从桥底攀爬而上。
它们绞杀、缠绕着水泥桥墩,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植物高墙。
藤蔓间,点缀着一朵朵碗口大小的惨白色花朵,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那香味,像极了腐烂透顶的蜜桃,腻得人发慌。
“什么鬼东西……”
青峰山车队里,一个年轻战士透过射击孔向外张望,喃喃自语。
他的眼神,在吸入那股甜香的瞬间,开始变得迷离、涣散。
他竟像着了魔,伸手去拉车门,嘴里还念叨着:“好香,好漂亮……”
“啪!”
孙剑军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清醒点!想死吗!”
那战士一个激灵,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神恢复了清明,只剩下后怕。
小南村的人对此早有防备。
他们纷纷拿出浸泡过某种刺鼻液体的破布,紧紧捂住口鼻。
那液体散发着类似氨水的刺激性气味,将甜香隔绝在外。
“腐尸花,闻多了,会把你的脑子变成一锅粥。”
陈大海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嘲弄。
“然后自己走进那堆食人草里,变成它们的肥料。”
“烧了它。”许平升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众人愕然,如此茂密的植物,怎么烧?
旗舰重卡的顶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厚重的钢板向两侧滑开,一个狰狞的炮塔缓缓升起。
但那不是炮管,而是一具结构复杂的火焰喷射器!
许平升亲自坐在操控台前,眼前屏幕亮起一片代表热量的橘红色。
他的手指,冷静地按下了发射钮。
“呼——!”
一声不似来自人间的咆哮,那是来自钢铁地狱深处的龙息!
一道粘稠如岩浆,粗壮到足以吞噬卡车的橘红色火龙,带着焚烧万物的狂怒,从旗舰重卡狰狞的炮塔中悍然喷出!
空气在这一瞬被点燃,被加热,被扭曲成一片颤抖的虚影!
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尸甜香,甚至来不及消散,就被这股毁灭性的热浪彻底蒸发、净化!
烈焰如同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攫住了那堵墨绿色的藤蔓高墙。
惨白色的腐尸花,在接触火焰的刹那,连焦黑的过程都来不及展现,便在一声轻微的“噗”声中,直接化作了飞灰!
“滋啦——滋啦啦——!”
墨绿色的藤蔓,在烈火中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啸!
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拥有生命的恶魔,在极度的痛苦中疯狂扭曲、挣扎、抽搐!
浓稠的绿色汁液从爆裂的表皮下喷溅而出,却在半空中就被点燃,化作一团团更加爆裂的绿色火球!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植物燃烧,更像是成千上万桶油脂被同时引爆,发出的密集而令人牙酸的悲鸣!
陈大海那台拖拉机怪兽的驾驶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第一次,剧烈地收缩成了两枚危险的针尖!
他死死盯着那道焚尽八荒的火龙,感受着连玻璃都无法隔绝的恐怖热浪,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引以为傲的,是自己那超越人类极限的肉体力量。
但在这代表着工业与战争极致暴力的火焰面前,他那点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原始。
这个许平升,藏得太深了!
他亮出的,根本不是底牌,而是另一副更 可怕的牌组!
孙剑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夹杂着骄傲与狰狞的冷笑。
他透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小南村那几辆破车里,一张张由惊愕、呆滞到最终化为敬畏的脸。
他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这就是青峰山!
这就是许平升!
短短几十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火焰喷射器停止怒吼,前方那堵曾经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植物高墙,已被硬生生烧出一条宽达十米,一片焦黑的死亡通道。
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尚在冒着青烟的灰烬。
空气中,那股呛人的焦糊味里,混杂着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诡异臭气。
万籁俱寂。
许平升冰冷淡漠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在每一辆车的驾驶室里响起,清晰得如同魔鬼的低语。
“路,通了。”
陈大海深吸一口气,那股灼热的空气烫得他肺部都在刺痛。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又缓缓松开。
“许老板,”他声音沙哑,却奇异地恢复了平静,“真是好大的手笔。”
“继续带路。”
许平升的回答,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陈大海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重新发动了拖拉机怪兽的引擎,那咆哮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车队后方,陈大海透过满是裂纹的挡风玻璃,死死盯着那辆旗舰重卡。
他看到火焰熄灭后,缓缓收回的喷射器,也看到了那份不属于人类的冷静与果决。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凝重与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