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漫过大蟒山的山脊。秦老爹佝偻的身影在前方探路,手里那盏特制的铁皮油灯被风舔得忽明忽暗,将他花白的胡须照得像结了层霜。
“脚底下踩稳些,这秘道是早年猎户躲山匪时挖的,年成久了,碎石子多。”他的声音混着岩壁滴水的嗒嗒声,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欧阳逸飞紧随其后,右手下意识按在背后的龙渊剑上。剑鞘是鲨鱼皮所制,入手微凉,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那股沉敛的锋芒。他侧耳听着前方的动静,眼角余光瞥见左侧石壁上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轮廓。
“秦老爹,这秘道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当真能通往后山的黑风口?”梅降雪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左手捏着软鞭的鞭梢,那截缠了银线的鹿筋软鞭在昏暗里泛着淡淡的光。方才经过一处岔路时,她似乎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极了毒蛇吐信时的味道。
秦老爹停下脚步,从腰间摸出个布包,抖落出几块干硬的饼子:“歇口气。黑风口地势险,寻常路绕过去得三天,这条道虽险,却能省两天功夫。当年我跟着师父采药,就是从这儿穿的。”他指了指头顶一块突出的岩石,“瞧见没?那上面刻着个‘药’字,是老辈人做的记号。”
苏璃靠着石壁坐下,将玉笛横在膝头。笛子是暖玉所制,被她常年摩挲得光滑莹润,此刻却隐隐透着丝凉意。她望着通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忽然轻声道:“方才我好像听见水声了。”
萧寒正啃着饼子,闻言动作一顿。他背上的金背砍山刀足有三十斤重,刀身宽阔,此刻被油灯照得反射出冷硬的光。“水声?这山里多的是暗河,莫不是通到这儿来了?”他嗓门洪亮,震得顶上落下几粒尘土。
欧阳逸飞站起身,走到秦老爹所说的那块岩石前,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果然,一个模糊的“药”字显露出来,笔画苍劲,像是用利器硬生生凿刻而成。“这字有些年头了,”他指尖划过刻痕,“边缘都风化了。”
梅降雪忽然“咦”了一声,指着通道右侧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你们看这儿,好像有新鲜的爪印。”
众人凑过去,借着火光细看。那凹陷里积着层薄灰,几个清晰的爪印印在上面,足有成人手掌大小,趾甲的痕迹又深又锐,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是山魈?”苏璃眉头微蹙,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听说后山的山魈最是凶悍,尤其是黑风口一带,常年不见人迹,怕是已成了精。”
秦老爹脸色沉了沉,将油灯举高些,照亮前方更远处:“不是山魈。山魈的爪印虽深,却没这么尖。这痕迹……倒像是某种爬行东西留下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当年我师父说,黑风口住着个大家伙,专吃进山的生灵,叫我们千万绕着走。”
欧阳逸飞握紧了龙渊剑,剑柄上的防滑纹路硌得掌心微痛:“不管是什么,既来了,总得见个分晓。”他看向众人,“都打起精神,过了前面那个弯道,应该就快到出口了。”
萧寒拍了拍背上的砍山刀,刀刃与刀鞘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怕什么?管它是山魈还是什么怪物,我这刀劈下去,保管开膛破肚。”
梅降雪瞪了他一眼:“别大意。这地方邪性得很,方才那腥气我总觉得没散。”她说着,将软鞭解了下来,银线在火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苏璃将玉笛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个短促的音。笛声清越,在通道里荡开,却没引来任何回应,只有远处隐约的水声似乎更近了些。“走吧,”她放下笛子,声音平静,“越耽搁越容易出事。”
秦老爹点点头,重新举起油灯:“跟紧了,前面那段路窄,脚下还有青苔,当心滑。”
一行人再次动身,通道渐渐变得潮湿起来,石壁上渗着细密的水珠,踩在脚下的石板也滑溜溜的。欧阳逸飞走在最前,龙渊剑已经半出鞘,露出寸许长的剑身,寒光凛冽,将周围的黑暗都逼退了几分。
忽然,梅降雪低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头顶的石缝里猛地窜出,带着股浓烈的腥气直扑欧阳逸飞面门!那东西速度极快,在昏暗里只能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以及闪着寒光的利爪。
欧阳逸飞反应极快,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龙渊剑带起一阵锐风,直劈而下!只听“嗤啦”一声,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围拢过去,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竟是一只半人高的巨蜥,通体漆黑,鳞片在光线下泛着油光,刚才被剑划开的地方正汩汩流着墨绿色的血。
“是黑鳞蜥!”秦老爹倒吸一口凉气,“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按理说它们只待在黑风口的泥潭里……”
话未说完,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东西在爬行,伴随着越来越浓的腥气,直往这边涌来。
萧寒一把将金背砍山刀抽了出来,刀身沉重,劈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奶奶的,是一群!”
欧阳逸飞将龙渊剑完全拔出,剑身在油灯下流转着冷冽的光:“苏璃,吹笛引路!梅降雪,护住秦老爹!萧寒,跟我断后!”
苏璃玉笛横唇,清越的笛声瞬间响起,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光,穿透了浓重的腥气与嘈杂的爬行动物声。梅降雪的软鞭如银蛇出洞,鞭梢精准地缠住头顶一块松动的岩石,猛地一拉,碎石滚落,暂时挡住了后方涌来的黑影。
萧寒的砍山刀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劈下都带着破空之声,黑鳞蜥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欧阳逸飞的龙渊剑则更显灵动,剑光闪烁间,总能精准地刺向巨蜥最脆弱的眼睛和咽喉,剑过之处,墨绿色的血液溅满了石壁。
秦老爹拄着拐杖,在梅降雪的掩护下稳步向前,嘴里还不忘大喊:“快了!前面就是出口!看到那点光亮没?那是黑风口的月光!”
众人精神一振,攻势更猛。欧阳逸飞一剑挑飞扑来的巨蜥,余光瞥见前方果然有一抹微弱的光亮,如同黑暗中的星辰,指引着方向。
又往前冲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光亮越来越盛,裹挟着山风的呼啸声扑面而来。梅降雪一鞭抽断最后一只巨蜥的脖颈,喘着气喊道:“出去了!”
欧阳逸飞率先冲出通道,龙渊剑归鞘的瞬间,只觉一阵狂风卷着寒气撞在脸上。他站稳脚跟,回头望去——身后是黑风口陡峭的悬崖,而他们刚刚冲出的秘道出口,竟藏在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背后,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秦老爹扶着石壁大口喘气,油灯在狂风里挣扎了几下,终于熄灭。“到了……”他望着远处被月光照亮的山峦,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又难掩兴奋,“过了黑风口,再走半天,就是传说中的药谷了。”
梅降雪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软鞭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这一路可真够险的,那黑鳞蜥少说也有二十只。”
苏璃将玉笛收好,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药谷里的‘还魂草’,当真能解百毒?”
秦老爹点点头,眼里闪着光:“老辈人说,药谷中心有口泉眼,泉边就长着还魂草。当年我师父就是靠它,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
欧阳逸飞望着黑风口另一侧深不见底的山谷,龙渊剑的剑柄在掌心微微发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从踏入秘道的那一刻起,他们要面对的,恐怕远不止那些凶猛的黑鳞蜥。
萧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砍山刀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想什么呢?歇够了就赶路,天亮前得找个地方扎营。”
欧阳逸飞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走。”
风声穿过黑风口的峡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五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通往药谷的崎岖山道上,只留下秘道出口处那片尚未散尽的、带着血腥味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