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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刚刚穿透朝露,洒在了广袤无垠的并州原野之上。这片土地曾经肥沃而富饶,但如今却弥漫着一股腐朽和衰败的气息。

腐烂的糜子杆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上,微风拂过,它们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地在低声哭泣。曹璟骑在高大的战马上,手中缰绳一紧,骏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一片翠绿的叶子从空中飘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马鞍前的一只断臂上。

那只断臂显得格外突兀,它属于一个年幼的孩童。纤细的手指紧紧蜷缩着,指节处还缠绕着上元时节用来辟邪的五色丝线。这原本应该是充满欢乐和希望的装饰,此刻却与死亡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将军!看东北角!”王敢的吼声突然传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半截粗壮的槐树枝桠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上面竟然挂着一具女尸。她身上那件褪色的石榴裙宛如一面残破不堪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

女尸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襁褓已经被贪婪的乌鸦啄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青紫的小脚。孩子脚踝上系着的银铃依然在随着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而又凄凉的响声,似乎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石苞见状,迅速翻身下马。他沉重的铁靴踏在地面上,瞬间踩碎了满地黧黑的凝血,溅起一片片暗红色的血花。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半块破碎的陶瓮。瓮底还残留着一些腐臭的乳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不难想象,就在三天前,也许还有一位温柔的母亲正拿着这个陶瓮,细心地给自己的孩子喂食……

“找活口!”曹璟那冰冷至极的声音,仿佛比这并州的倾盆大雨还要寒冷几分。只见他面沉似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眼前这片已成废墟的村庄。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多亲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散开,冲入那一片片残破不堪的屋舍之中仔细搜寻起来。

不多时,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传来,一块被踢开的门板重重地砸落在地上,紧接着一个浑身裹满麦草的人形物体从下面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那人形物体的心口处赫然插着一支来自许昌武库的制式箭矢。

就在这时,赵滕手中的连珠箭犹如闪电般疾射而出,直直地飞向不远处的一堵土墙之上。只听几声凄厉的鸦鸣骤然响起,几只原本正停留在土墙上啄食着什么东西的乌鸦瞬间受惊飞起。而随着这些乌鸦的飞走,人们这才发现原来那墙根之下竟有用鲜血绘制而成的一个歪歪斜斜的太阳图案——想来定是某个不幸遇难的稚童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绝望绝笔之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渐渐西斜,那如血的余晖将这片断壁残垣映照得一片酱红之色。经过一番苦苦寻觅之后,众人终于在一个巨大的碾盘下方找到了一名幸存者。那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此刻正蜷缩在一头早已死去多时的毛驴尸体腹中瑟瑟发抖。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已然砍卷了刃的破旧柴刀,显然在此之前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那老者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曹璟身后高高飘扬的将旗,突然间像是发了疯似的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半月之前也曾有过如此光鲜亮丽的大军来到此处啊……”然而,他的笑声尚未停歇便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咙一般。只见他伸出一只干枯如树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村口那棵古老的槐树方向。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老槐树上竟然倒吊着一具身穿魏军札甲的尸体,其身上的腐肉之间还有不少蛆虫正在不停地蠕动着,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王敢手中那沉重的长戟猛然一挥,其锋利的戟尖瞬间劈开了粗壮的槐树枝条,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断裂的槐枝应声而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一道惊雷划破寂静的夜空,惊得栖息于枝头的漫天鸦群振翅高飞,它们发出一阵嘈杂刺耳的鸣叫,仿佛是对这不速之客的抗议和警告。

与此同时,一块早已腐朽不堪的军牌也随之坠落,掉入了一旁浑浊的泥沼之中。透过那层薄薄的泥水,可以隐约看到上面刻有“骁骑营”三个斑驳模糊的字迹。

“埋人吧。”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曹璟终于开口说道。他缓缓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披风,轻轻地覆盖在了那具已经冰冷僵硬的女尸之上。听到命令后,士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拿起身旁的铁锹,开始默默地挖掘起坟墓来。随着每一锹泥土的扬起,更多残缺不全的肢体逐渐暴露出来:有的是包裹着碎花布的惨白头骨,有的则是嵌入了锈迹斑斑犁铧的脊梁骨,还有一只紧紧握着木制发簪的烧焦手掌……

当最后一抔黄土被覆盖在这座无名冢上的时候,夜幕已然完全降临。此时,一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流民从藏身已久的地窖中悄悄爬了出来。他们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冲向那几匹死去多时的战马,疯狂地撕扯着马肉,大口咀嚼起来。这些人的吃相极为难看,活脱脱就像是河内地区那些饥不择食、啃食尸体的野狗一般。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宛如一层银纱。就在这时,负责给马匹饮水的胡烈忽然在饮马槽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年约五六岁的女童。只见她蜷缩在一具已经肿胀变形的女性尸体旁边,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女童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里还不时伸出舌头去舔舐刀刃上残留的凝血,那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曹璟闻讯赶来,他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尚有余温的胡饼,慢慢地蹲下身子,将胡饼递到了女童面前。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女童突然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住了曹璟伸过去的护腕,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声如幼兽般低沉的呜咽声。

夜色深沉,如墨染般浓稠。五百铁骑宛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在寂静的黑夜中悄然行动。马蹄声哒哒作响,打破了荒野的宁静。他们动作迅速地收拾营帐,准备踏上未知的征程。

荒芜的田地里,点点磷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飘忽不定的亡魂所掌的引路灯。这些诡异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给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丝神秘和阴森。

曹璟骑在高大的战马上,缓缓回过头去。他的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的景象上:只见石苞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铁矿深埋进一座孤坟的坟头;另一边,王敢则将一串已经褪色的银铃系在了自己手中那沉重的戟杆之上。

而在曹璟身前的马鞍处,一个年幼的女童蜷缩成一团,安静地沉睡着。她小小的身躯随着马匹的行进微微晃动着,仿佛在做着一场甜美的梦。女童的小手紧紧攥着从堆积如山的尸体旁拾来的半片犁镜,那镜子的表面虽然已经斑驳,但依然能够映照出天空中的残月。

借着微弱的月光,曹璟凝视着犁镜中的倒影。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去年那个在将作监里埋头改良农具的少年。那时的他充满朝气与理想,一心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百姓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如今,战争的硝烟弥漫,一切都已变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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