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棘手。
宋濂等七位殿阁大学士,听到朱元璋的话,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宋濂作为太子的老师,碰到这种情况,当然要进言给建议,把太子给摘出来。
“诚如陛下所言,都杀了的话,温州官场就彻底坍塌,哪怕马上抽调人手前去支援,恢复正常的官场运作,也要数月之久,可不杀的话,杀谁不杀谁,更是难以决择。”
别看地方官员在地方,与京城朝堂可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个处置不当,又会有朝堂之上,掀起一场风暴。
朱元璋见宋濂根本没有给出切实的意见,和帮着处置奏疏似的,只是把问题利弊说清楚,他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
殿阁大学士还真是只有辅佐之才,不显露半点别的本事。
“咱最近跟妹子在学贞观之治,咱听说,唐太宗能够创举大唐盛世,在朝堂之上,靠的就是君明臣直。”
朱元璋手指着宋濂。
“宋爱卿,你告诉咱,什么叫君明臣直?”
君明则臣直,意思是,国君英明,臣子就会正臣。
宋濂说话说一半,这就是不正直的表现,反过来就是说明,当皇帝的朱元璋不够英明。
【哦哟哟,爷爷不光开始学历史了,他都开始学会阴阳怪气了。】
朱雄英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奇地朝着宋濂探头观察。
宋濂其实够直的了,只是近期朝堂变故太大,让这位早已年老的直臣,摸不透皇帝的脾气,再加上年纪大了,处事稳妥的同时,难保会更加圆滑,这事还真不能怪宋濂。
毕竟人家殿阁大学士,职责就是给皇帝和太子意见,但不替他们做决定。
“陛下,臣惶恐!”
宋濂上来先认错,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他内心的答案。
“臣认为温州官场通倭案,历时数月之久,在清查的过程中,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官无民乱的情况。”
朱元璋抬头,面色严肃地看着宋濂。
“爱卿的意思是……”
“父皇,儿臣认为,就按照负责温州案情的主事官员的刑罚,交给刑部复审,涉及的案子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这样就不会有人置喙,父皇偏袒谁了。”
朱元璋低头又看了一眼刘璟上的奏本。
按照刘璟在地方上确认的罪名,名单上的官员,犯的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不同的是,有的罪名重,需要抄家灭族,有的罪名轻,需要抄家流放。
标儿的意思很明确。
涉案的官员,都杀了。
宋濂给出的理由也很恰当。
查抄官员这几个月,温州百姓生活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见再等几个月,也没有什么关系。
朱雄英更是一语道破温州官场的本质。
【看来爷爷不光要肃清朝堂官场风气,有时间还得抽空改革一下地方官员制度。】
【温州一半的官员都是中饱私囊的贪官庸官,这些官员恐怕不光不为民做主,还可能拖延其他能官干吏办事的后腿。】
听到乖孙的批判,朱元璋做出了决定。
“那就咱按照标儿所说的,让刑部依律定罪。”
朱元璋可不会为了一群贪官汉贼,耗费太多的心力。
他现在考虑的是,乖孙说的改革地方官制,该如何落实下去。
“标儿啊……”
“父皇,儿臣的奏疏还没处理完呢。”
朱标婉拒了。
让他替父皇做决定,他可以帮着参谋,让他改官制?
虽说他办事很细心很缜密,但他似乎天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比如上次,他只是和吕本一起改丧制,就改得一个头两个大,十分困难,甚至除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弊端以外,给不出任何其他的建议。
但在朱元璋看来,标儿在文治方面,比他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在武功方面,最近也跟上来了。
为了巩固太子的根基,再增加一条改革地方官制,那太子的地位就稳固了,哪怕老四以后统领的神机营,人数再增加,也不会掀起任何风浪。
“标儿啊,奏疏咱可以批嘛,改制这种事其实很简单的。”
“……”
朱标真没觉得简单。
千头万绪理不清。
最重要的是,制度改革需要明确最大的利益者是谁。
他只是太子可不是皇帝。
“爷爷别……凶……爹……爹……”
朱雄英急忙出声打岔。
朱元璋又惊又喜,一下子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哈哈哈,乖孙你这三口气都能说一句话了。”
“哼。”
只有朱雄英自己知道,他憋出这句话,相当于大人说十句话的功夫。
爷爷这是故意取笑他呢!
“乖孙,咱可没凶你爹爹,咱这是在给你爹爹找一个轻松的事情做呢。”
不是朱元璋想当甩手掌柜,而是在他看来,改制确实比批奏疏简单。
朱雄英没忍住,白了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朱。
【轻松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对于爷爷你来说,改制跟喝水一样简单,甚至后世许多政治体系和军事体系,还有民间的规则,都是沿用你制定下来的,一用就是几百年,到了我那个时候都在用。】
朱元璋听到这里,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
他一个书都没读几箩筐的人,定制的规矩,能传世数百年,改朝换代了还在用吗?
朱雄英听不到老朱的心声,还在心里替爹爹声辩。
【事实证明,改制这件事,只有爷爷你能做!】
【而且放眼整个天下,没有人能比爷爷你做得更好!】
朱雄英这么想着,便朝着朱标伸出双臂。
“爹爹!饿!”
【我带你跑路,让爷爷自己干去吧!】
朱标强忍着笑意,朝着朱雄英走了过来。
“父皇,外面御膳房在包粽子,我带英儿去选几个他爱吃的馅料。”
“咱看乖孙这脾气,应该爱吃豆沙馅的。”
朱元璋忍不住揶揄一笑。
想到乖孙对自己的赞美之词,一股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咱虽然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