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听到李佑的话,沉默了片刻,哑然失笑。
这让李佑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说正事呢,又不是在讲笑话,大伯到底在笑什么?
“佑儿,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朱元璋不一定会做有道理的事,他这段时间做的剑走偏锋的事还少了吗?”
李佑还是心存疑虑,但他到底年轻,而且这世上最了解朱元璋的人,除了刘基以外,就只剩下眼前的大伯。
别看大伯一脸慈祥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并且不允许李府上下的人,挑衅他的威严。
李佑只能压下满腹的疑虑,按照大伯的交待,速速给庞知县写信。
并利用李家独有的送信渠道,五百里加急,争取赶在锦衣卫开始在当地办差前,将信送到庞知县的手上。
一切事情做完,李佑不免担心起来。
“大伯,万一这封信在锦衣卫之后送到庞知县的面前,不就晚了三秋了吗?”
“天都这么暗了,锦衣卫抵达溧阳县,难道今天晚上就摸黑去确认官田在哪个位置吗?”
李善长望着窗外皎洁的圆月,自得一笑。
“天助我也,无所惧也。”
……
东宫。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朱雄英就被尿憋醒了。
【这会儿醒了可就睡不着了。】
他踢了踢腿想再憋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毛骧的低语。
“……殿下,接下来就重点围捕这里了。”
【围捕什么?大白天就开始抓知了猴了吗?带上我啊!】
睡得迷迷糊糊刚醒来的朱雄英,还在惦记着昨晚惨淡的战绩。
抓了一个时辰,结果只抓了一小桶,因为不够分的,又怕爷爷和爹爹吃得太上火,所以他做主,全给四叔送去了。
【难道是爷爷和爹爹贪嘴,要为了抓一只小小的知了猴,钦点了最擅长搜捕的锦衣卫来帮忙?】
站在外间与毛骧说话的朱标,侧耳倾听着英儿的心声,还以为有什么正事呢。
听到英儿天马行空的猜测,他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对着等待他决定的毛骧点了点头。
“人手不够就去找父皇要。”
“是!”
毛骧匆匆离开。
朱标转身,看了一眼还想睡回笼觉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不怕被自己给憋坏了。
“英儿,你醒了吗?”
“没!”
朱雄英字正腔圆的回答了一声,双眼紧紧地闭着。
【我还能睡!】
【只要我睡得多长得高,就不显胖,就能多吃几口饭了!】
在朱雄英倔强着憋尿之际,朱标吹着口哨往摇篮里走去。
【完了完了!】
【爹爹你怎么想起这个时候逗鸟来了?】
朱雄英立即睁开眼睛,翻过身,朝着脚步声传来的声音,扯着嗓子大喊。
“爹爹!”
“鸟鸟!”
放完水,朱雄英果然又饿了。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空荡荡的肚子,嗅着空气里米粥的香气。
【距离吃早饭,还有两刻钟呢。】
【东宫吃早饭的时候,好像比乾清宫和坤宁宫要晚。】
朱雄英寻思着。
【要不今晚还是缠着爷爷奶奶,跟他们吃完一顿早饭,再赶来东宫吃第二顿。】
“哈哈哈哈!”
一道爽朗的笑声传进正殿,把心虚的朱雄英吓了一跳。
当看到老朱满面红光的走进来,朱雄英立即张开双臂往他的方向蛄蛹着。
“爷爷!”
“乖孙!咱可想死你啦!”
朱元璋从朱标怀里接过孩子,朝着书房所在的方向一昂头,眼中带笑,但脸色凝重。
“刚才毛骧跟咱说了所有的事了,走,去书房聊聊。”
朱标心领神会,知道父皇这是打算让英儿知晓军制改革的细节,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到了隔壁书房的门口,朱元璋让云奇守门,走上去后,朱标就把门给带上了。
原本天还没大亮,书房虽向阳,但此时关上门,依旧显得非常的昏暗。
这种紧张的氛围感,一下子驱散了朱雄英仅有的一丁点儿睡意。
【爷爷和爹爹到底要聊什么,这么严肃?】
【叫我旁听,难道不怕我泄密吗?】
朱雄英紧张地啃着小手手,看看爷爷,再看看爹爹,心里着急地催促着。
【你俩眉目传什么话呢,有什么瞒着我的事,赶紧说啊!】
“……”
还在理头绪的朱元璋,只能放弃从头讲起,先讲重点。
信鸽迟早会抓住,这件事没有什么意外,可它带来的影响,无法估量。
“溧阳县那边一定收到信了,给陆垚送信的信差,追上去也迟了,咱还打算出奇制胜呢,李善长这么一插手,只怕要陷入被动了。”
之前朱元璋还觉得,李善长是在乎那三个李家子弟,见势不妙会收手。
谁知东窗事发,知道追踪的是锦衣卫,还故意转移了一部分信鸽,明摆着要横插一杠子。
此事,无法善了了。
“父皇是担心,李善长猜出你的谋划,提前给溧阳县官报信,让他们有所防范,或是给他们支招,让他们延误时机?”
“对!”
兵贵神速。
迟则生变。
朱标陷入了沉思之中。
锦衣卫前去彻查官田一事,无非是对照卷宗上记录,确认官田是否荒芜情况。
从溧阳县这几年上缴的赋税还有人口净增来看,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
眼下最难办的,还是官田私占的行为。
私占官田的除了一些地头蛇以外,更多的是军官侵占,以及变相奴役底层士兵当佃农。
溧阳县离着南京不远,变相奴役的事暂时不会发生,等到父皇改革后,将田地分产到户以后,更能彻底杜绝这个潜在的危害,可军官侵占的情况,绝对存在。
“标儿,你说,假如溧阳县官员在锦衣卫抵达前,知道了咱要查官田,联手糊弄人生地不熟的锦衣卫,那一趟不就白去了吗?假如现在赶紧再派一支队伍前去彻查,你说会怎样?”
朱标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仅会暴露我们掌握了李善长暗中的小动作,李善长为了混淆视听,必然会把事态扩大,让整个京城各大营的许多将领,都陷入恐慌之中。”
“……”
朱元璋烦躁地挠了挠头,头一次觉得。
李善长活得太久了!
【爷爷和爹爹在聊军制改革,还要彻查官田,难道爷爷不用军户制屯田制,改成责任制包分配了吗?】
习惯了乖孙一些新奇词语的朱元璋,稍微动动脑子,就把乖孙的心声,和自己的主张对应上了。
对对对!
就是责任制包分配!
他赶紧顺着乖孙的话往下说:“标儿,你说咱就是想杜绝军官贪污卫所的官田,把士兵们辛苦开垦的良田分到他们和家人手里,怎么就这么难呢?”
【原来如此!】
朱雄英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顿时乐了。
他时常为爷爷不够阴险,感到捉急。
【给将士们分块自耕地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别人怎么糊弄爷爷你,爷爷你就怎么糊弄别人呗。】
朱元璋懵了。
乖孙的意思:是让咱糊弄信任咱的大明将士们,分到手的是良田,回乡后种荒地吗?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个馊主意!
不!
咱的乖孙,绝对不是那阴险狡诈又失信于人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