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这日正午时分，府城日头高照，南街一处新装门面前却已人头攒动，文士书生与贩夫走卒交织其间，街对面茶馆里也探出不少看热闹的脑袋。
“今日是洛家的云京姑娘新店开张，听说请了书院的陈山长亲题店名，还设了三日演艺席。”
“可不是嘛，这火锅店不叫‘热锅’‘香涮’，反叫‘热火朝天阁’，得趣得很，连门口匾额都是顾老夫子亲笔所书。”
铺面门头清新朴雅，两排红纸灯笼高挂门梁，正中匾额写着“春风一鼎”，下方是大红喜幛对联：“清泉涮百味，雅座煮千秋”。身着墨色长衫的小厮正搬着食材来往不停，铜火锅热气蒸腾，香味已沿街逸散，引得行人不禁咽口水。
门内更是别有洞天，东边是文人雅座，设古琴清香，设棋盘梅瓶，配一桌一火锅，锅旁小几放有《诗经》《楚辞》，可边食边咏。西边则是家常坐席，八仙桌、铜壶炉、蘸料自调处一应俱全，更有一“观涮窗”，供孩童看锅中食材翻滚热腾，笑声阵阵。
宗辞换了一身常服坐于东边窗下，一旁是邢磊与书院几位师友，顾老夫子正饮一盅开业喜酒，笑着点头：“她这心思，比我当年策学讲席还细。”
“这生意将来若能开进京城，说不得能成一景。”姜二公子特意来了府城，见证自己是如何当了一次伯乐，发现了洛云京这匹千里马。
“表哥，若不是我，你怎么会有如此好的合作伙伴。你俩以后可不能将我抛下。”
姜玉翔说的可怜巴巴的，卫子潇坐在雅间里，拉开窗子，看见外面街道还排着队，他也是心中惊奇，怎么能做到让人花钱吃饭，还跟求着酒楼似的。
居然还要排号，真是闻所未闻。
府城其他酒楼今日中午皆是冷清之际，有些掌柜的甚至走街串巷的咒骂，“这哪里是做买卖，这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
有些老板还是比较理智，“有能耐你也将你家的买卖做成这样？”
客人自己的银子，想花去哪里还不是各家酒楼自己的本事！
有什么好怨的！
而此时，洛云京站在后厨门口亲自监督各炉运作。她一身浅青裙衫，外罩粉红烟纱围裙，鬓边簪着一朵木槿花，笑容明媚如春。
“第二锅菌汤出锅了，桌五客人加了羊肚菌和虎掌菇，快送去。”她吩咐道。
卫子潇从后门进来，看见伙计带来一篮牛骨汤底，还递来一卷新菜单，问道，“这便是北翟牧场头一批选的肥牛肉干、羊里脊？”
洛云京点了点头，“骨汤今早熬的，香浓不腻。”
“我给你安排九宫格的汤底，你不去尝尝，跑来后厨做什么？”
“我来偷偷师，”他笑着摸了摸鼻子，又压低声音：“不过……我在外头也碰到些人问你火锅店的事，似乎是赵家和以前冯家的人。”
洛云京眸色微沉，旋即淡笑：“有好生意，自然招人眼红。咱们守得住品质，就不怕他们打主意。”
宗辞那事在府城也是闹的沸沸扬扬，大抵也是这两家搞的鬼，洛云京见宗辞处理的有条不紊，便也没有细问，想来他是心里有数的。
只要没有闹的太过分，洛云京相信宗辞都能处理。
她说完转身去盯下一桌火候，裙角一掠如云水，不多时，锅中汤沸香盈，文人举杯咏诗，百姓抬箸欢笑，“热火朝天”正式扬名府城。
七日后，洛云京与宗辞一同前往翟州北牧场勘查。
此地离府城百余里，草木丰茂、地势开阔，新建的牧栏已初具规模，草料储仓、引水渠道与兽医草棚一应俱全。
迎接他们的是卫子潇与几名当地牧工，他兴冲冲领他们巡场：“这一片是肉牛区，选的是西北耐寒黄牛，皮实好养；那边羊圈用的是南丘黑头羊，产肉快，口感软糯，最适合你火锅店里的卷肉。”
洛云京走近一头牛圈，见牛只悠然吃草，羊群也卧草悠哉晒阳，忍不住喜笑颜开：“不出一个月，咱们就能自供一批高品质肉料，到时候宣传口号都现成了——‘府南草原直供，锅中鲜涮最香’。”
宗辞微笑：“你这句比你那对联还通俗。”
“那当然。”她调皮一笑，心里暗想，我也看了现代几位创业大佬的自传的，那成长道路也是复杂着呢。
“但我们得考虑长远。”宗辞神色微敛，“赵家那边动作未停，他们最近正在买进府南几处良田，似乎也在筹建食材链。”
洛云京点头：“我听说赵睿在西街悄悄开了一间‘锦锅庄’，也是仿照‘热火朝天’这模式。”
“甚至请了伪顾书法题字，想蹭你的名声。”宗辞道。
“其实也无妨。”洛云京一边扶着羊圈的栏杆，一边悠悠开口，“他们可以仿装修、仿菜单，但仿不了口味，也仿不了人心。我们真材实料、工艺透明，再加上书院与良吏背书，他们若真敢剽窃，我们就正面迎战。”
“你又在憋什么主意了？”宗辞看着她眼神带笑。
“我呀，卫公子说他下月回京。”洛云京轻声，“我打算让他提前踩点——将来火锅店也要进京，在最热闹的长安大街和王府大街都开一家。那才叫真正的‘都中第一雅锅’。”
宗辞轻叹：“你想的可真远。”
“那当然。”洛云京笑眯眯望向远方草地上撒欢奔跑的羊群。
“你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这是你正名之路，我不能等你中了之后再临时入京——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宗辞微怔：“你是为了我去京城？”
“自然也是为了我自己。”她笑了笑，轻声叹道，“可你若要进士入仕，终究要与那些家世高、出身清的世家子弟争锋。而我若能先一步在京城扎下根，将火锅店做成名声、做出人脉，到时候你进京，不至于孤身一人、寸步难行。”
她顿了顿，语气轻缓却坚定：“我不比之前的身份贵重，自然也不盼你一举成名便荣归故里。咱们全当是去体验一把。”
宗辞怔怔地望着她，许久没说话，最后只低声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