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烈日炎炎。
两个孩子被送回爷爷奶奶家过暑假，适逢周一映婚礼举行，陆言曦结束了工作，也提前去了周家住一个星期。
但周纪庭在国外还有事，也就是说，这是第一次，陆言曦带着两个孩子在周家独自待着。
说实话周纪庭心里也没底，所以周三下午结束了工作会议，他便吩咐秘书推掉这几天的工作安排，立马订机票飞回了国内。
刚下飞机，女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有些幽怨的语气，“你怎么还没回来呀，不是说下午就到家吗？”
他一边上车一边对着手机笑着道：“飞机延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要离开机场了，再等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
陆言曦对他说：“快点快点，我自己一个人好无聊啊，你再不过来，我真的好想回家！”
周纪庭说：“茉莉和小泽不都在那里陪你吗？”
“别提了！你女儿现在完全不听我的，仗着有人撑腰无法无天！还有你儿子，跟着爷爷疯玩，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周纪庭的笑声终于没忍住从听筒里溢出来：“冷静，周太太。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到家。”
“啊！”她忽然在电话里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周纪庭立马紧张地问。
“这两个小家伙又在闹了，茉莉哭了，哎，我真的是——不跟你说先，你赶紧回来，我去收拾他们。”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周纪庭无奈地摇摇头，眼底藏不住笑意。
陆言曦气势汹汹地来到双胞胎面前，兄妹俩仍然在互不相让。
茉莉拿着她弹琴拿来的奖杯，闪闪发光，奖杯通体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小茉莉倔强地说：“这是金的！”
小泽这孩子一如既往的，做什么都是冷静的，淡淡的，非常淡定地用手指弹了弹杯身，用实践证明，“你听，这怎么可能是金的。”
小茉莉跺了跺脚，泫然欲泣，“这就是金的！”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奖杯。
小泽再次用力用指节敲敲，听着声音，更加确定地告诉妹妹：“都说了不是。”
举着奖杯的小茉莉破防大哭。
保姆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想要拿纸巾帮她擦眼泪，被陆言曦拦住。
“动不动就哭……”陆言曦皱着眉向小茉莉招手，“过来。”
小茉莉只想寻求安慰，到了言曦面前也依旧哭个不停，不管陆言曦怎么说她都还是把嘴嘟得老高，陆言曦快要失去耐心——
眼尖的小茉莉干脆一溜烟跑到打麻将的奶奶那里去了，谁会宠她，会骂她，她心里都可有数了……
两个孩子分开了，暂时不会作妖，陆言曦松了口气。
结果半小时后回到这里，看见妈妈进来，小姑娘不但不害怕，反而得意地晃了晃战利品：“妈妈看！茉莉自己拿的！”
“周茉莉！”陆言曦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你今天吃的第几根雪糕了？！会肚子疼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不要！就要吃！奶奶说可以！”茉莉把冰淇淋护在胸前，奶油蹭得睡衣上到处都是。
茉莉抱着半融化的冰淇淋满屋子乱窜，陆言曦追在后面。小姑娘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身把黏糊糊的小手往妈妈裙子上蹭：“妈妈抱！”
陆言曦看着自己新买的浅色连衣裙上瞬间多出两个奶油手印，差点背过气去。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把小家伙拎去洗澡，手机又响了。
是周父发来的照片——小泽戴着安全帽，正神气活现地坐在挖掘机驾驶室里。
「带小泽参观工地，晚饭不回来吃了。」
陆言曦眼前一黑。她一手夹着还在挣扎的茉莉，一手腾出来给周纪庭发语音：“你爸带着你儿子去开挖掘机了！”
茉莉趁妈妈分神，把剩下的冰淇淋赶紧啃掉，结果糊了小嘴一圈，活像长了白胡子。她看着镜子里滑稽的自己，还开心地拍手：“妈妈看！圣诞老人！”
陆言曦望着镜子里同样狼狈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裙子上沾着奶油，怀里还抱着个“圣诞老人”，终于崩溃地给丈夫发了最后一条语音：“周纪庭！你快点回来把你女儿带走！”
半小时后，当周纪庭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茉莉穿着干净的小睡衣，窝在妈妈怀里抽抽搭搭地喝温水——果然吃太多冰淇淋闹肚子了。
陆言曦一脸生无可恋地拍着女儿的背，看见他进来，眼睛瞬间亮了。
“快点把她带走，我真的受不了她了！”
她迫不及待把茉莉塞给了男人，周纪庭低头看着怀里蔫巴巴的小女儿，忍不住笑出声。
他亲了亲小茉莉的额头：“把妈妈折腾惨了？”
茉莉委屈地撇嘴：“肚肚痛……”
他也是个宠孩子的性格，对兄妹俩好得无话可说，甚至陆言曦经常对他的行为表示很有意见，凭什么每次都是她来当坏人，他就是好人？
“肚肚痛……”茉莉抽抽搭搭地又说了一遍，小脸皱成一团。
明明上过厕所了，怎么还是痛痛的？她再也不乱吃冰激凌了。
周纪庭大手轻轻覆在女儿圆鼓鼓的小肚皮上，“是不是又不听话，偷吃太多冰淇淋了？”
他压低声音问道，眼角余光瞥见陆言曦正扶着额头往厨房走去。
茉莉心虚地眨巴着大眼睛，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就一点点——”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随即因为一阵腹痛又蜷缩起来。
“一点点？”周纪庭挑眉，看着茶几上三个空荡荡的冰淇淋盒——其中两个明显是被勺子直接挖空的，连盖子都没来得及完全揭开。
小姑娘把脸埋进爸爸怀里，闷声闷气地说：“好吧，应该是吃得有点多……”
周纪庭忍不住笑出声，胸腔的震动让茉莉抬起头，困惑地看着爸爸。他亲了亲女儿发红的鼻尖，“没关系，爸爸去拿点药给你吃。”
一听到要吃药，茉莉小脸瞬间吓白，这下更加老实了。
厨房里传来陆言曦的声音：“周纪庭！你别又惯着她！就让她找找记性！”
伴随着的是冰箱门被用力关上的声响。
茉莉缩了缩脖子，小手揪着爸爸的衣领小声说：“妈咪又又又生气了。”
“嗯，妈咪很生气。”周纪庭抱着女儿站起来，走向儿童房，“所以我们现在要给你的小肚子按摩，还有，要给妈咪道歉赔罪，她这几天自己带你们很辛苦——你们太调皮了。”
儿童房里，周纪庭熟练地找出薄荷精油，滴了一滴在掌心搓热，然后继续给茉莉按摩肚子。清凉的薄荷香气弥漫开来，茉莉的抽泣声渐渐变小。
“爸爸。”小姑娘突然开口，“为什么妈咪总是不让我吃爱吃的东西。”
周纪庭手上动作没停，思考着该怎么解释。
“因为妈妈比爸爸更懂得什么对茉莉最好。”他最终说道，“就像...嗯，就像花园里的花，如果浇太多水，反而会枯萎。”
茉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玩着爸爸衬衫上的纽扣。“那爸爸和奶奶为什么总是让我吃呢？”
“因为……”周纪庭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因为爸爸看到茉莉开心，自己也会很开心。但有时候，爸爸太想让茉莉开心了，反而做了不对的事。”
他轻轻把茉莉放在小床上，拉过被子盖到她腰间。
“但是今天，如果爸爸在家，也一定会阻止茉莉吃那么多冰淇淋的。”
茉莉撅起嘴巴：“可是爸爸上次你还偷偷给我买了两个甜筒……”
门口传来一声冷哼。陆言曦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的表情。
“周纪庭——”她一字一顿地说，“上个月牙医才提醒说过要控制她的糖分摄入。”
看，这就是为什么妈妈必须当坏人——因为爸爸太不靠谱了。陆言曦心里想道。
“你就惯着她吧。哪天她把牙齿吃坏了，后悔都来不及了。”陆言曦愤愤地道。
茉莉咯咯笑起来，似乎肚子都不那么疼了。陆言曦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床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还疼不疼了？”
“好多了！”茉莉开心地回答，随即想起要妈咪可怜自己，怕妈咪还在生气，赶紧又做出虚弱的样子，“就是还有一点点而已……”
陆言曦哭笑不得。
“好了，你这个小家伙。”陆言曦弯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睡吧，今天还不累吗？
小茉莉立刻抓住她的手：“我要妈咪给我讲故事。”
“让你爸爸讲。陆言曦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周纪庭摸摸鼻子，“好吧，今天讲《三只小猪》怎么样？”
“不要！听过好多遍了！”茉莉抗议道，“要听新的！”
陆言曦看戏般笑了笑，把女儿丢给他一个人搞定，自己则转身重新去了厨房。
她对周家的厨房布局还不是很熟悉，找东西都要找很久。
周纪庭好不容易把茉莉哄睡，才跟着来到了厨房，看着她从橱柜里拿出茶罐。
“这么晚了还泡茶？”
他从后面环住陆言曦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不怕睡不着？”
陆言曦往茶杯里舀了一勺，热气蒸腾而起，带着独特的清香。
“又不是浓茶，不会睡不着的——我现在不喜欢喝白开水。”
周纪庭接过她手中的壶，替她倒热水。
“那这习惯可不怎么好。”他想起什么，勾唇笑笑，“但是也有进步。”
毕竟前段时间在家里的时候，他甚至连她的水杯都见不着，每天都看她捧着各种奶茶咖啡——
怪不得茉莉也那么馋呢，敢情是遗传的。
陆言曦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靠在料理台边抿了一口。
她非常有当个好妈妈，教育孩子的自觉。继续和他讨论茉莉的事情。
“每次我当坏人立规矩，你就来当好人给甜枣。茉莉现在都觉得妈妈好凶，爸爸最好了。”
周纪庭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台面上，将她困在自己与料理台之间。
“首先——”他低头看着陆言曦的眼睛，“茉莉最爱的人绝对是你，每次你出差，她半夜醒来都要哭着找你。”
陆言曦的表情软化了一些。
“其次，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这么溺爱他们吗？因为总觉得亏欠，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而且我知道还有你在，所以才能在细节上放松一些。”
他轻轻拿走陆言曦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握住她的双手。“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严厉和温柔都是必要的。”
陆言曦叹了口气，额头抵在他的胸前。
“我就是有时候会担心。万一我们教育方式错了怎么办？万一太严或太松……”
周纪庭吻了吻她的发顶，“没有完美的父母。”
他轻声说，“但我们有彼此提醒，平衡对方的不足。这就够了。”
厨房陷入舒适的沉默，只有冰箱运作的轻微嗡鸣。
她头疼得说，“所以为什么我生了这么捣蛋的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她已经被我揍屁股好几次了。”
他笑：“这可不行。动手是不对的。”
陆言曦说：“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我是不是忘记对你说了，幼儿园老师投诉说茉莉被老师教育几句就发脾气，简直小气到不行——”
她把原因归咎于他们身上，“都是你们平时对她太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他说：“性格问题——你看都是一样教育出来的，小泽就不会这样。”
陆言曦说：“我觉得茉莉这样太小气了也不好！别扭。”
“那你说怎么办？”
“以后我教育她的时候，你不能跟我唱反调。”
“行——我尽量。”
“什么尽量，你要跟我保证。”
“嗯嗯，我保证。”
陆言曦往他胸口锤了一拳。
其实周纪庭今天刚回来还挺忙的，周家的众人都等着见他，他晚上的时候还出去了一次。
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钟。
但正如他所料的那样，陆言曦也还未睡着，甚至还没有打算睡——他发现她最近是越来越喜欢熬夜了。
她还在翻着手里的杂志，听见声响抬了抬头，周纪庭把门关上，走过去亲了亲她的脸，“什么时候还对这种娱乐杂志感兴趣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因为忽然在这上面看到了熟悉的人的新闻报道，所以多看了两眼。
但这最好还是不要让周纪庭发现。这人醋性大，等下又要不高兴了。
陆言曦赶紧把杂志合上了，不过他也没有发现异常，“趁现在我还没有洗澡换衣服，要不要一起去楼下吃点东西？”
“不要啊，晚上吃宵夜很容易长胖的，我最近都长胖好几斤了。而且我最近都没有什么胃口。”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什么，“我不会是——”
陆言曦立马就想去买个试纸测一测。
周纪庭的表现却很淡然：“不可能。”
她一头雾水：“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动什么手脚了？”
“嗯。”他点了点头，“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我去做了手术，所以你不可能再怀孕的。”
陆言曦愣了半晌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你……”她抿唇，“你什么时候去做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他开口，“你的身体得好好养，而且我们有一双儿女，已经很幸福了，不是么。”
她微笑，赞同这句话。
“把他们好好抚养成人长大，就已经够我头疼的了。”她说。
周纪庭把她搂入怀中，“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那应该还有得头疼。”
哎。她长长幽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