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机引擎的轰鸣低沉而稳定,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在舷窗外翻滚,如同凝固的铅海。
肖镇靠在宽大的航空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在定制衣服上摩挲——这是陈雪茹特意为他准备的出行礼服。
隔着口袋布料,那块来自月球的岩石轮廓清晰,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宇宙的冰凉触感。
“首长,国安李部长发来的最高密级简报,已接收解密完毕。”刘一菲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机舱内的沉闷。
她将一台特制的加固鸿蒙笔记本电脑递到肖镇面前,屏幕幽蓝色的光芒瞬间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清晰地勾勒出他眉宇间骤然凝聚的寒意。
肖镇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屏幕。简报内容精炼却触目惊心:代号“夜枭”的走私网络,利用极其隐蔽的壳公司链条,在过去两年内非法转移了数百吨国家严格管控的战略级稀土原料。
更令人震怒的是,多条线索直指国内某顶尖材料研究所的核心技术人员,他们涉嫌以学术交流为名,将国家耗费天文数字投入和无数科研人员心血才取得的“可控超临界萃取”技术的关键参数,泄露给了境外关联机构。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肖镇胸腔翻涌。他猛地合上电脑屏幕,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查!无论背后是谁,牵扯多深,必须连根拔起!技术是命脉,这根刺不拔,寝食难安!哪怕……是25团的人沾染了,同样一查到底!这是根本利益,不容玷污!”
“是!首长,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刘一菲身体绷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声音斩钉截铁,“‘夜枭’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我们正在收紧网口。”
她迅速在加密通讯器上输入一串指令,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高速运转。
坐在稍后位置的韩伊,即使隔着距离,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无声的肃杀之气。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凝重。
机舱内只剩下引擎的嘶吼和仪器运行的微弱蜂鸣,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专机在长安短暂中转。舱门打开,韩伊带着几名核心技术人员迅速走下舷梯,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机场的接驳车流中。
不多时,肖橙渝带着儿子刘继业,以及她精干的助理团队登上了专机。
橙渝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大衣,气质温婉又带着学者的沉静,小继业则兴奋地扑向外公肖镇。
“爸!”橙渝微笑着拥抱父亲,又轻轻拍了拍儿子,“继业,快叫外公。”
“外公!”孩子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之前凝重的气氛。
肖镇脸上露出难得的柔和笑容,抱起外孙:“好小子,又长高了。路上累不累?”
“不累!外公,妈妈说我们要去看她拿大奖!”小继业眼睛亮晶晶的。
“对,去看妈妈拿大奖。”肖镇笑着应和,目光转向女儿,带着深沉的骄傲,“都准备好了?”
橙渝点点头,眼神明亮而坚定:“嗯,爸。就是……有点紧张。”
肖镇拍拍女儿的肩膀:“相信自己,你当之无愧。这份荣誉,不仅属于你,也属于所有默默付出的同仁,更属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你奶奶。”
提到王月院士,橙渝的眼眶微微发热,用力点了点头。
刘文湘作为家属,本可以一同分享这份荣耀,但他考虑到自己担任的重要岗位职责,最终选择留在国内。这份低调的选择,更显分量。
当专机最终降落在斯德哥尔摩阿兰达机场时,北欧清冽的空气涌入机舱,带着一种与西北戈壁截然不同的冷冽气息。
镁光灯瞬间连成一片炫目的海洋,各国记者的镜头如同枪口般对准了舷梯。
肖镇换上笔挺的萨维尔街定制深色西装,脸上是惯常的沉稳与威严。肖橙渝则身着典雅银灰色的定制套装,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父女二人并肩走下舷梯。
“肖先生!肖院士!”记者们的呼喊此起彼伏。
闪光灯疯狂闪烁,将这对来自东方的父女定格在无数镜头之中,成为这个冬日瑞典最耀眼的焦点。
肖镇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肖橙渝则带着得体的微笑,向人群挥手致意,那份从容自信,尽显大家风范。
颁奖典礼在宏伟的斯德哥尔摩音乐厅举行。巨大的管风琴金色音管在穹顶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庄重与历史沉淀的芬芳。当诺贝尔基金会主席用浑厚而庄严的嗓音宣布:
“……授予肖橙渝院士2000年度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以表彰其在开创性四类实体瘤免疫靶向疗法领域的卓越贡献。
她的研究精准揭示了肿瘤免疫逃逸的新机制,并成功开发出具有普适性的靶向治疗策略,显着提高了全球范围内相关癌症患者的生存率和生活质量,为人类对抗癌症带来了崭新的希望之光……”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音乐厅。肖橙渝深吸一口气,在父亲肖镇充满鼓励和骄傲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走向那灯光汇聚的讲台中央。
她站定,目光平静而深邃地扫过台下无数仰望的面孔,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最终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重重阻隔,投向遥远的东方,投向那片风沙弥漫、却孕育着人类最尖端科技梦想的戈壁深处。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有力,响彻金碧辉煌的大厅:“这份至高的荣誉,属于所有在实验室里度过无数不眠之夜、反复验证每一个数据的同仁们,属于所有在临床一线与死神争分夺秒、用精湛医术守护生命的医护工作者们,更属于那些在绝望中依然选择信任、用勇气和生命推动医学边界的患者们。是他们共同铸就了这座科学的丰碑。”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深沉而真挚的情感,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尤其,我要将这份荣誉献给我的奶奶,王月院士。”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肖橙渝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微光:“是她,一位在血吸虫病和根治痢疾战场上拯救过千万生命的战士,用她毕生的坚韧、奉献和无畏告诉我,真正的科学光芒,必须深深扎根于守护生命的土壤。
无论我们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都不能忘记脚下的土地,不能忘记我们为之奋斗的初心——那就是用科学的力量,减轻人类的病痛,守护生命的尊严。” 她微微鞠躬,姿态优雅而坚定。
刹那间,如潮水般汹涌的掌声再次席卷了整个音乐厅,经久不息,是对她成就的肯定,更是对她所传承精神的致敬。
肖镇坐在台下第一排,看着女儿在荣耀之巅的身影,听着她发自肺腑的感言,坚毅的嘴角终于柔和地向上弯起,那是一种混杂着无与伦比的骄傲、深沉父爱以及对逝去母亲无尽怀念的复杂笑容。他的手掌,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悄然握紧。
**就在斯德哥尔摩的掌声与荣光达到顶点时,万里之外,华夏西北的戈壁腹地,时间已近深夜。**
代号“天弓”的基地深处,气氛却紧绷如满弦之弓。
巨大的m4-7风洞试验段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狂暴能量被强行约束在钢铁腔体中的嘶吼,空气被加热到难以想象的高温,发出刺目的白炽光芒,将整个试验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总控室内,韩伊和几十名核心工程师如同石雕般矗立在各自的操作台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主屏幕上那根代表弹体表面温度、正疯狂跳动、几欲突破安全阈值的红线。
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多色三维热流场模型正在疯狂运算迭代,数字瀑布般流淌。
“韩总!弹体头部温度异常!热流密度超过理论峰值15%!”一名工程师声音嘶哑地报告,额头上全是汗珠。
韩伊的军装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死亡红线,喉咙因为长时间嘶吼而沙哑:“洛阳院!报告‘盘古’最新非均匀热流场计算结果!快!我们需要精确的修正参数!加压准备!”
“韩总,‘盘古’计算结果已注入系统!‘涅盘’涂层热障临界参数更新完成!加压系统准备就绪!”
耳机里传来洛阳分院工程师同样嘶哑但异常清晰的回应,背景是同样紧张的风洞轰鸣。
“加压!目标,20马赫!”韩伊的声音劈开风洞的怒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拍下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
主屏幕上,那道代表着死亡温度的红线,在加压指令下达的瞬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向上蹿升!
它剧烈地波动、挣扎,狠狠地冲击着安全阈值的顶端,屏幕上刺目的红色警报疯狂闪烁!
整个控制室鸦雀无声,只有风洞的咆哮和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坚持住!涂层在起作用!热流场在重新分布!”韩伊紧握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对着通讯器低吼,更像是在给自己和团队打气。
时间仿佛凝固。就在那红线几欲撕裂安全区顶端的刹那,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似乎从更新的模型中注入,它开始艰难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向下压制那条狂暴的红线!
随着风洞内部模拟速度的疯狂提升,红线挣扎的幅度开始减小,波动逐渐平缓……
最终,在一个令人窒息的顶点之后,它竟不可思议地开始缓缓回落!
如同被驯服的烈马,趋向稳定,最终稳稳地落在了绿色的安全区域内!
“成了!20马赫!热障突破!弹体结构稳定!温度场均匀!”一个年轻的工程师指着那条终于被牢牢压制在绿色安全区内的温度曲线,激动得失声尖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韩伊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那条完美的绿色轨迹,足足有三秒钟,仿佛要将这胜利的曲线刻进灵魂深处。巨大的压力瞬间释放,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狂喜!
“砰!”一声巨响!韩伊猛地转身,紧握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坚固的合金控制台上!“成了!20马赫!我们拿下了!‘斩浪’成了!”
他的吼声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爆发,瞬间被淹没在控制室内爆发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喜欢呼与风洞持续不断的、胜利般的咆哮之中!
工程师们激动地拥抱、跳跃,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这一刻,戈壁的寒夜被热血点燃。
斯德哥尔摩市政厅,诺贝尔晚宴奢华而隆重。水晶吊灯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银质餐具在雪白桌布上熠熠生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肖镇端着香槟杯,正与几位欧洲顶尖物理学者低声交谈,探讨着未来量子计算的前景,神态从容,言谈间尽显大家风范。
刘一菲悄然走近,不动声色地低语:“首长,韩总工密讯,‘斩浪’试射圆满成功,所有指标达成,20马赫热障确认突破。”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锐利锋芒从肖镇眼底深处掠过,快得无人捕捉。那是属于战士的锋芒,是对胜利的本能反应。
他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学者式的温和笑意,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他自然地举起酒杯,与面前正谈到兴头上的学者轻轻一碰:“为人类探索未知边界的勇气。” 对方欣然应和,水晶杯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不远处的自助餐台旁,肖橙渝被一群医学界的巨擘围绕着。
她仪态万方,应对得体,阐述着免疫疗法的未来方向,思维清晰而富有前瞻性,诺贝尔奖的光环让她成为全场焦点。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大厅入口处匆匆闪过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她曾在某次国际学术会议上见过的、隶属于某大型跨国药企高管团队的随行人员——时,她优雅举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个身影的出现,与记忆中一些模糊的、关于该药企在相关领域激进甚至不择手段的商业策略的传闻瞬间联系起来。
一丝极其隐晦的凝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眼底泛起微澜,那是属于顶级科学家的敏锐直觉。
但瞬间,那丝凝重就被她完美的职业笑容所覆盖,她继续与面前的学者深入交流,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晚宴的华彩乐章仍在继续,光影流转,觥筹交错,无人知晓这辉煌之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晚宴结束,回到下榻酒店的顶级套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北欧冬夜的寒冷与喧嚣。
肖镇脱下礼服外套,刚解开领口的第一颗纽扣,书桌上那部专线保密卫星电话的红灯就急促地闪烁起来,发出低沉的蜂鸣。
肖镇目光一凝,望向早已等候在旁的杨家栋和刘一菲。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杨家栋迅速操作随身设备进行最后一遍电子扫描,刘一菲则开启了强力信号屏蔽器,房间内瞬间陷入一种特殊的寂静。
“确认安全,首长。”杨家栋低声报告。
“开始吧!”肖镇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
“是!”刘一菲迅速连接总装信息化中台,屏幕上分屏显示,北欧与东亚跨越万里的视频会议通道瞬间建立。
肖镇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国内另一端,数位身着军装或正装的高级官员神情肃穆地出现在画面上。
一场关于“夜枭”行动部署和“斩浪”成功后续安排的国安委级别会议,在这寂静的北欧酒店房间内悄然进行。
肖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条条指令清晰地发出,屏幕另一端的人频频点头记录。
会议结束,屏蔽器依然高效运行,隔绝着外界的一切窥探。
“肖大伯,”刘一菲抱着一叠打印精美的目录走上前,“这是给您和橙渝院士发来的讲学邀请函汇总,还有几家顶级医疗机构的会诊请求。您看怎么处理?”
肖镇的学术地位和战略价值,使得他的讲学邀请出场费高达50万美元\/场(通常为两小时)。
而新晋诺奖得主肖橙渝(小鱼儿)的出场费是30万美元\/场,如果是紧急的国际疑难病例会诊(俗称“飞刀”),往返住宿全包外,一场服务费为20万美元。
肖镇快速扫了一眼目录,果断道:“我这次就不接了。‘夜枭’和国内的事情必须立刻处理。
小鱼儿作为新科诺奖得主,接受20场邀请即可,这是惯例也是交流的需要。但是——”
他转向刚走进客厅的肖橙渝,语气不容置疑,“姑娘,这20场,必须在一月中旬前完成,1月15日之前,你必须回到国内。爸爸这次不开玩笑。”
肖橙渝感受到了父亲话语中的严肃和关切,立刻点头:“我明白了,爸爸。一菲姐,我们抓紧时间筛选,行程尽量紧凑。”
她走到刘一菲身边,两人开始低声讨论起具体的邀请方、地点和时间安排。
肖镇拿起刘一菲递过来的另一部加密卫星电话(3号机),直接拨通了大儿子肖承梁的号码。
“承梁,是我。”肖镇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向远方,“小鱼儿这边行程密集,北欧不太平。
你立刻从‘猎鹰’派一组最精干的突击小队过来,全程隐形保护,直到她安全回国。要绝对可靠,万无一失。”
电话那头传来肖承梁沉稳有力的回应:“明白,爸。我亲自挑人,立刻安排,最迟明晚抵达斯德哥尔摩。您放心!”
挂断电话,肖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斯德哥尔摩静谧的夜景。
璀璨的灯火下,是涌动的暗流和即将到来的风暴。他坚毅的面容在玻璃的倒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斯德哥尔摩的荣耀尚未冷却,戈壁的硝烟刚刚散去,而一场看不见的“技术战争”和清理门户的行动,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