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瞥了眼身旁的李树，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眼睛定定望着自己，里面盛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祈求。
她沉默几秒，开口道，“舅舅，婚礼早晚都要办，现在办也一样。仪式的事我跟阿树商量就行，您多照看着舅妈的身体。
对了，您和大哥把要请的人列个名单给我，我这两天就去订酒店和婚庆公司，越快越好，行吗？”
杨老师知道她会答应，心里却仍过意不去，“对不起啊小之，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他清楚两个孩子原打算等阿树研究生毕业后再办婚礼，如今这般仓促，又能像样到哪里去？
可他就是想自私这一次，想让媳妇儿走之前亲眼看着阿树结婚，看着把新娘子迎进门来。
“舅舅，”李树打断他，声音发颤，“在我心里，您和舅妈就是我亲爸亲妈，您这话让我心里难受。”
裴之瞥他一眼，没再作声。
告别杨老师后，李树开车送裴之回家。
他情绪平复得慢，上车后趴在方向盘上，还呜呜地哭着。
裴之转着手里的手机，听他哭了一阵，直到哭声渐歇，才开口，“别哭了，赶紧想想婚礼怎么办吧。”顿了顿又说，“规格我不强求，但一定得是中式婚礼。”
李树从她递来的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用力擤了把鼻涕。
裴之立马别过脸，这举动实在太掉印象分了！
“那我先不跟你回杭市了，在家操持婚礼的事。你回去想想有什么要求，告诉我，我尽力办到。”
“嗯。当务之急，你得跟岳父岳母和小舅子打个报告，不过我猜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李树吸了吸鼻子，没忍住又抽了张纸。
裴之再次别过头。
他察觉到这个明显的动作，又气又恼：“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嫌弃我擤鼻涕？”
话说完就从储物箱里扒拉出她的小镜子，怼着脸照了好一会儿，“也不丑啊，还能看得过去吧？”
裴之点点头：“不丑，不丑，很帅的。”
她话音刚落，李树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其实……呜，我就是接受不了，舅妈得癌症这么多年，想吃的想玩的都没实现，就这么突然……我真的很害怕。
在我心里，舅妈比杨女士更像妈妈，我小时候不懂事，一直喊她妈妈的。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裴之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几年前姥姥姥爷走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难受的。
“呜呜……我以后都没妈了，”他又开始擤鼻涕，“我以后就是没妈的孩子了。”
裴之原本想提醒他杨女士还健在，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那人活着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她拍拍李树的肩膀，“阿树，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长辈们总会比咱们先走一步。
老人们惧怕死亡，我们惧怕别离，可这些谁也逃不过。你该打起精神，让舅妈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别留遗憾。”
李树哭累了，才开车送她回家。
“谁结婚？”元元立马从板凳上弹起来。
“我，我俩啊。”李树肿成鱼泡的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想越快越好。”裴之答道。
“姐，你早上出门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等他研究生毕业再办的，怎么变得这么快？说结就结，还要一个月内办完？”
元元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揪着李树的衣领把他拽到一边，“你说，除了舅妈，还有别的原因吗？”
李树被问得摸不着头脑，“要说别的原因，就是我也想娶你姐回家。”
元元撇撇嘴，“谁家办婚礼不是提前两三个月通知亲戚？你们这么急，人家指不定怎么猜度我姐呢！唉，自古以来，男女双方名誉上的事儿，总是先怪女方，你小子占我家大便宜了，知道吗？”
过年的时候，村里邻居和亲戚们打探裴之的婚期，赵喜梅对外宣告的是过两年再办婚礼。
这年刚过了没几天，突然就说要办婚礼，不知内情的人不定说的多难听呢，十个里有八个都会猜他姐是未婚先孕了。
李树看了眼低头喝水的裴之，扯了扯被拽皱的衣袖，“我知道委屈你姐了，可是我这……”
“知道委屈她就行。”元元没等他说完，“你们就只办这一场婚礼？”
李树皱起眉，不解其意，“你是盼着你姐二婚吗？”
元元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你改个名吧，别叫李树了，叫翠萍得了。”
李树更纳闷了，“为啥啊？”
裴之替元元解释，“因为……翠萍是个蠢得挂相的女人，”轻咳一声忍住笑，“《潜伏》里的翠萍。”
李树嘴角一抽，“……我总因为嘴拙，跟你们格格不入。”
“哧，”元元嗤笑一声，“你打算只在家办一场？还去你爸那儿办吗？”
“哦，这个啊，估计得去义乌再办一场。我爸这些年随了不少份子，肯定想捞回来的。”主要是老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家里娶了金凤凰”的炫耀机会。
“姐，你们这要好（要女方生辰八字）送好（请测过结婚吉日后，把日期送呈女方）怎么办？”
裴之噔噔跑出去，找胡同里的二大娘借了本老黄历，三个人凑一起翻了翻，二月初六，二月十九，都是好日子。
“一般查好（测吉日）都得查三个吧？”
李树和元元共同点头，“是的。”
“算了，查好该是男方办的事儿，你让舅舅安排吧。我明天得回杭市，那边不能再拖了。查到日子后，你跟他，”裴之指了指元元，“去订酒店宴会厅，记住了，我要中式婚礼。”
“要好送好给多少钱呢？”
裴之摊开双手，“这你得跟我爸妈商量吧？”
“哦，也是。”
等赵喜梅两口子串门回来，李树就把婚期提前这事儿说了，裴海军有点不高兴，“你这个把月能办成个啥样啊？”
“爸，你放心，婚期急不代表婚礼办的粗糙，我一定尽力把婚礼办的尽善尽美，绝对不会让小之丢面子的。”
赵喜梅也不满意，“阿树，你舅妈这情况我跟你爸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这也太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