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陆飞怀揣着那用油布小心包裹好的《西游记》书稿,脚步轻快地踏入了明华书院。
他心里揣着一团火,既有几分忐忑,更多的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刚走到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月洞门前,几道不善的身影便晃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人,正是那日张赟手下的跟班,名叫钱索。
这钱索平日里便惯会仗势欺人,尤其看不惯赵永他们几个。
如今见陆飞这平日里最不起眼、家世也最普通的家伙落了单,脸上顿时堆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钱索皮笑肉不笑地斜睨着陆飞怀里抱着的油布包,下巴微扬。
“哟,陆飞,怀里揣着什么宝贝呢?这么金贵,还用油布包着?拿出来给哥几个开开眼界?”
他身后几个学子也跟着嘿嘿怪笑,一步步逼近,隐隐将陆飞围在了中间。
陆飞见状,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书稿抱得更紧了些,眉头紧蹙。
“与你何干?让开!”
“嘿,小子还挺横!”钱索被陆飞一句话顶了回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我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们敢!”陆飞又惊又怒,连连后退,却被身后的人堵住了去路。
几个学子一拥而上,拉扯之间,陆飞只觉得怀中一空,“哗啦”一声,那用油布包着的书稿竟被其中一人蛮横地扯了出来,油布散开,一叠厚厚的稿纸顿时散落一地!
“我的书!”陆飞惊呼一声,目眦欲裂,也顾不得其他,俯身便要去捡。
就在陆飞的手即将触碰到散落在地的稿纸时,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却先他一步,将其中一卷捡了起来。
喧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钱索等人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一个个噤若寒蝉。
陆飞抬头一看,正是德高望重的刘夫子!
他正站在那里,手中拿着的,赫然便是《西游记》的稿纸。
刘夫子眉头微蹙,先是看到稿纸上那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本想斥责几句,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稿纸的内容上。
只一眼,他脸上的不悦便凝固了。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刘夫子口中低声念诵,眉头渐渐舒展,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讶异。他继续往下看,脸上的讶异变成了惊奇,然后是凝重,最后,竟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深深的沉醉!
那跌宕起伏的情节,那天马行空的想象,那栩栩如生的人物……孙悟空的桀骜不驯,唐三藏的慈悲迂腐,猪八戒的憨态可掬,沙和尚的任劳任怨,无一不跃然纸上,仿佛活过来一般!
周围的学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刘夫子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微扬,时而又扼腕叹息,完全沉浸在了那故事之中。
良久,刘夫子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书稿,是谁的?”
陆飞心中一喜,正要举手。
“是……是沈师兄的!”不等陆飞开口,钱索眼珠一转,抢先一步,躬身答道,“启禀刘夫子,这是沈修文沈师兄嘱托小子,拿来请夫子您过目的!”
刘夫子眉头又是一皱,锐利的目光落在钱索脸上。
“沈修文的?他的字迹老夫认得,虽说不上是书法大家,却也工整秀逸,何曾如此……不堪?”他指着稿纸上那稚嫩的笔迹,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
钱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回夫子,沈师兄前几日不慎伤了手腕,无法执笔,又急于想请夫子斧正此稿,这才……这才让小子代为誊写。小子学艺不精,字迹丑陋,还请夫子恕罪!”
“你胡说!”陆飞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指着钱索怒斥,“刘夫子,您莫要听他胡言!这书稿明明是我带来的!是我徐大哥……是徐锋所着,命我等誊写,想请您帮忙润色一二的!”
他脸涨得通红,既是愤怒,也是为徐锋鸣不平。
刘夫子闻言,神色一凛,目光在陆飞和钱索之间来回审视。
沈修文,书院公认的才子,文采斐然,着有诗文数篇,颇受赞誉。
徐锋,近来声名鹊起,先前那份平反声明便可见其逻辑缜密,文笔犀利,亦非等闲之辈。
刘夫子心中犯了难:沈修文才华横溢,人所共知。
但这徐锋,观其行事,亦是胸有丘壑之人。
这这书稿中所展现出的奇思妙想与宏大格局,当真是惊世骇俗!
虽然尚未写完,但已然可见其不凡!
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冤枉了任何一人,也绝不能埋没这等神作!
他沉吟片刻,面容严肃,一锤定音。
“此事尚有疑点。钱索,你去将沈修文唤来。陆飞,你也去将徐锋请来。老夫要当面问个清楚!”
钱索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敢违逆,只得躬身应了,转身便向沈修文平日里读书的静室飞奔而去。
“沈师兄!沈师兄!不好了!”钱索一溜烟跑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内。
屋内,一名身着月白儒衫,面容俊朗,气质儒雅的青年正临窗品茗,正是沈修文。
沈修文闻声,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钱索也顾不得擦汗,急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末了,小心翼翼地觑着沈修文的脸色:“师兄,那刘夫子……让您过去对质呢。”
沈修文听罢,脸色几番变换,最终定格在一片阴沉之上。他一拍桌子,低声呵斥。
“胡闹!简直是胆大包天!谁让你自作主张,将那书稿说成是我的?!”
钱索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师兄恕罪!师兄恕罪!小子也是一时糊涂,想着那等惊世奇文,除了师兄您,书院之中再无人能作得出,这才……这才斗胆……”
沈修文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钱索,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异样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徐锋?哼,一个来历不明的插班生,就算有些小聪明,又怎能写出那等石破天惊的文字?多半是陆飞那憨货被他蒙骗了,亦或是那徐锋从何处寻来的残稿,想借此扬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