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锋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将袍角从他手中挣脱，语气却依旧温和，带着一丝“不解”。
“刘大人，慎言啊。林家可是肃王妃的娘家，在沧州也是有头有脸的望族。您与林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为何要对您下此毒手？”
“无怨无仇？！”刘县令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徐锋，声音刺耳，“我们有仇！有天大的仇！徐大人，您明鉴啊！当初诬陷赵明德赵大人通敌叛国的，就是林家！福满楼吃死人的案子，也是他们一手策划！还有陆飞公子的《西游记》，他们也想据为己有，逼着下官……逼着下官构陷陆公子抄袭啊！下官……下官是被逼的！是被他们逼的啊！”
他声嘶力竭，将一桩桩骇人听闻的内情尽数抖落出来。
“哗——”
此言一出，围观的学子们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转为惊骇，最后化为难以置信的愤怒！
什么？赵明德大人是冤枉的？
福满楼的惨案是林家干的？
陆飞师兄的《西游记》也是被陷害的？！
这……这竟然是天大的谎言！我们竟然都被骗了！
一道道或震惊，或愤怒，或鄙夷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刘县令，也有些复杂地望向了面色平静的徐锋。
徐锋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潭。
他垂眸看着脚下几乎瘫软成一滩烂泥的刘县令，语气轻缓，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原来如此。刘大人为了沧州的‘太平’，当真是……煞费苦心，不容易啊。”
刘县令一夜未眠，仓皇逃窜，此刻早已是心力交瘁，神思恍惚。
他被学子们围观嘲弄，又险死还生，满心只剩下恐惧和求生的欲望。
一时间，竟未听出徐锋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反而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连连点头，带着哭腔附和。
“是啊……是啊……徐大人，下官……下官太不容易了！他们……他们不是人啊！”
徐锋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继续不紧不慢地追问。
“那么，刘大人，除了这些‘迫不得已’的事情，您可还有做过……别的事情？”
刘县令闻言一怔，随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斩钉截铁。
“没有！绝对没有！下官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只敢做这些……这些被逼无奈的事情！其余的，下官一概不知，也绝无参与！”
他急于撇清自己，生怕再多沾染一丝罪责。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让开！都让开！”
人群被粗暴地推开，两道身影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面色铁青地快步而来。
为首的，正是林家家主林简阳，以及他的侄子林沛。
林简阳今晨便听闻刘府遭遇刺客，府中下人死伤殆尽，刘崇本人不知所踪，他原以为刘崇早已伏诛，万万没想到，这个狗官不仅活着，竟然还跑到明华书院来攀咬他们林家！
一瞬间，林简阳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眼中杀机毕露。
徐锋似乎才注意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个“讶异”笑容，随即转向林简阳父子，声音朗朗。
“林员外，林公子，你们来得正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刘县令，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这位刘大人方才所言，不知二位可曾听清？他说……是你们林家胁迫于他，才做下了诬陷朝廷命官、残害平民百姓、构陷书院学子等等一系列恶行。此事，可真？可假？”
他一字一句将刘县令的“指控”当众抛了出来，直接将林家架在了火上烤。
林简阳的胸膛剧烈起伏，早上那份“大事已定”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他死死盯着刘崇，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其撕碎！
这个废物！竟然没死！还敢反咬一口！
反倒是林沛，在最初的震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丝极淡的笑容，上前一步，对着徐锋和刘夫子拱了拱手，声音平静而定。
“徐大人明鉴，刘夫子明鉴。此人所言，纯属一派胡言！”
他转向刘县令，目光锐利如刀。
“刘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林家虽在沧州有些薄名，却并无一人在朝为官，无权无势，区区商贾之家，又岂能命令堂堂朝廷任命的县令，去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徐锋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刘县令，慢悠悠地附和了一句。
“嗯，林公子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无官无职，的确难以驱使一县之尊啊。”
这话，看似是在帮林家说话，实则是在给刘县令施加压力，逼他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刘县令见林沛三言两语就要将罪责推卸干净，徐锋的态度又暧昧不明，顿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过去。他死死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指着林沛怒声喝骂。
“林沛！你……你这巧舌如簧的奸贼！休要在此狡辩！”
他转向徐锋，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徐大人！他们林家是没有官职！可他们是肃王妃的娘家！是肃王府的姻亲！下官……下官是碍于肃王妃的颜面，碍于肃王府的权势，才不得不……不得不听从他们的摆布啊！若非如此，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终于抛出了最后的底牌，将肃王府也牵扯了进来！
“你……你血口喷人！”
林简阳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县令厉声咆哮。
“刘崇！你这狗官！自己贪赃枉法，如今死到临头，竟敢攀诬我林家，还敢污蔑肃王妃清誉！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啊！给我……”
林简阳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手掌已然握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身后的家丁们也蠢蠢欲动，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以下犯上的狗官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