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保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床单被他揉得皱巴巴的。
空调开到二十三度,却仍觉得胸口堵着一团火。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晚上十点五十分。
杨保华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喃喃自语道:“最后一次。”
说完,猛地坐了了起来,抓起手机拨通了刘建设的电话。
电话响了六声才被接起,刘建设的声音带着睡意:“喂?保华?这么晚了……”
“大哥,明天早上有空吗?”杨保华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请你陪我去见见杨彦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刘建设皱着眉头走到了阳台,轻声问道:“玉莹知道吗?”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杨保华坐起身,额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我只是想亲自问问她对自己的打算。”
刘建设叹了口气,这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显得格外沉重:“你是什么想法?”
“我还是想让她回学校去。”杨保华叹了口气,“她才17岁,无论什么学校都好,只要她愿意上。”
他对杨彦秋的期望已经是放到最低了,只是希望她能回到学校去,好过这么早去社会混日子。
刘建设愣了愣,没想到杨保华是这样的想法。
其实从他的言语中就能看出来,杨保华是打从心里放弃了杨彦秋,送她去学校,无非就是自己作为父亲的必须要负的责任。
以及减少杨彦秋过早进入社会后给他带来的麻烦。
虽然刘建设觉得此刻的杨保华让人觉得冷漠,不负责。
但他心里也知道,这并不能完全怪杨保华,面对杨彦秋,杨保华做了自己能做的。
造成这样的结果刘玉莹和杨彦秋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行吧,明天几点?”刘建设无奈地说道,“不过我还是建议把玉莹叫上一起。”
杨保华顿了顿,说道:“随便你,明天九点,在小区停车场汇合。”
第二天清晨,杨保华五点就醒了。
他冲了个冷水澡,对着镜子刮了刮胡子,然后出去晨跑。
八点四十五分,杨保华在小区停车场里,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方向盘。
刘建设的黑色SUV缓缓驶来,副驾驶上坐着刘玉莹。
杨保华深吸一口气,下车迎了上去。
刘玉莹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她看了杨保华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朝电梯走去。
“杨彦秋最近怎么样?”杨保华低声问刘建设。
“不知道?”刘建设摇摇头,“玉莹打她十次电话,能接个两三次都算是不错的。”
杨保华咬紧牙关,又加重了对杨彦秋的失望。
“你打算怎么说?”上楼时,刘玉莹突然开口,声音冷淡。
“就问她最后一次,要不要去上学。”杨保华按下电梯按钮,“不去军事化学校也行,私立高中也可以。”
“或者她想去读技校都行。如果她还是拒绝……”
“然后呢?”刘玉莹盯着他。
“那我就真的不管了。”杨保华避开她的目光,“赡养费给到明年八月她成年,之后她自己负责自己的人生。”
刘玉莹冷笑一声:“你一直都是这样,非黑即白,要么全管,要么完全不管。”
杨保华没有回应,一旦开始争论,又会变成无休止的争吵。
他太知道刘玉莹把杨彦秋当成她的全部人生,反正他怎么做,只要不合杨彦秋的意,刘玉莹都会有意见。
即使上次吸毒的事,杨保华敢打包票,刘玉莹肯定后悔后同意送女儿去戒毒所。
电梯门开了,站在熟悉的门前,杨保华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一年多以前,这里还是他的家。现在,他连钥匙都没有了。
刘玉莹掏出钥匙开了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杨彦秋。
当三人推门而入时,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化妆,脸上已经涂了一半的白色粉底,头发染成夸张的蓝色。
“你们来干什么?”杨彦秋头也不抬,继续对着小镜子画眼线。
杨保华深吸一口气,走到女儿面前:“秋秋,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杨彦秋终于抬起头,浓重的眼妆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冷漠,“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自从她自己住后,自由多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多久玩多久,再没有那些叨叨的声音。
习惯了自由,她不愿意再受到父母的束缚,更不想被关到学校里去。
刘玉莹走上前,声音轻柔:“秋秋,爸爸是关心你……”
“关心?”杨彦秋冷笑一声,打断道,“他关心的只是他的面子吧?觉得我给他丢人了?”
杨保华感到血液涌上头顶,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秋秋,cosplay不是不能玩,但你要上学。”
“私立高中不行的话,我们可以找别的学校。”
“我不需要学校。”杨彦秋突然站起来,打翻了化妆盒,各色眼影散落一地。
“杨彦秋!”他提高了声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考虑清楚。”
“如果你继续坚持,以后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杨保华!”刘玉莹惊呼。
杨彦秋却笑了,那笑容让杨保华毛骨悚然:“好啊,反正明年八月之后你本来就不打算给了,不是吗?”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我要换衣服出门了,请你们离开。”
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为这场对话画上了休止符。
杨保华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
刘玉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刘建设摇头叹气,一脸无奈。
“好,很好。”杨保华的声音异常平静,“从今天起,赡养费我只支付到明年八月。之后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坚定。
背后传来刘玉莹的啜泣和刘建设的呼唤,但他没有回头。
来到停车场,他摸出车钥匙,手指微微发抖。
上车后,杨保华没有立即发动。
他盯着方向盘,泪水模糊了视线,杨保华一拳砸在喇叭上,鸣笛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变得异常的刺耳。
现在,他决定放弃,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