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清晨，刘玉莹站在阳台上，手指紧紧攥着手机。
她已经盯着通讯录里秋秋的名字看了十分钟，指腹在拨号键上方徘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李素芬带着心疼和无奈看着刘玉莹，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医生说你要保持心情平静。\"
刘玉莹转过身，接过母亲递来的温牛奶。
热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却温暖不了她发冷的指尖。
“已经三天没联系她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钱够不够用？
“玉莹。”李素芬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女儿单薄的肩膀，“那孩子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你该操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女儿这段时间瘦了许多，肩胛骨在棉质睡衣下显得格外突出。
对于自己来说，女儿比外孙女重要。
这并不是说她不疼杨彦秋，而是这三个月来，她和刘红卫对杨彦秋的疼爱被她自己一点点消磨掉了。
刘玉莹低头抿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像堵着一团棉花般难受。
自从上周争吵后，她按照刘建设的建议，狠下心来不再主动联系杨彦秋。
但这比想象中难得多，十七年的习惯像无形的绳索，时刻拉扯着她的心。
手机屏幕因长时间未操作而暗了下去，刘玉莹下意识地又想点亮它。
就在这时，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会不会是秋秋？
是办公室的小群。
王老师发了个周末郊游的邀请：“玉莹，这周六去青峰山徒步，一起吗？”
刘玉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以前这种邀约她一律拒绝，周末永远留给女儿。
“去吧。”李素芬轻声说，目光落在女儿憔悴的脸上，“你多久没和朋友出去走走了？”
她希望女儿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宽广的世界，不要老是围着杨彦秋转。
刘玉莹望向窗外。初秋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小区花园里，几个孩子正在追逐玩耍。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单纯为了开心而出过门了，总是绕着杨彦秋转。
“好。”她回复道，然后迅速锁上手机，像是怕自己反悔。
周六清晨，刘玉莹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
她拿出一件件衣服比划，又放回去，最后选了一件藏青色的针织衫和米色休闲裤。
这是三年前买的衣服，她好像好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放轻松，就当散散心。”李素芬走进来，递给她一个保温杯，“泡了菊花茶，降火的。”
刘玉莹接过保温杯，勉强笑了笑：“我就是，不习惯。”
“总要有个开始。”李素芬帮女儿整理了一下衣领，“记住，秋秋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时时刻刻照顾的小女孩了。”
六点四十分，刘玉莹站在小区门口等待同事的车。
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裹紧了外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急忙掏出来，是王老师发来的定位，说还有五分钟就到。
一辆白色SUV缓缓停在她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王老师探出头：“玉莹，快上车！后排就等你啦。”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远处的山峦染成金色。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青峰山风景区停车场。
刘玉莹跟着同事们下车，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
远处层林尽染，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近处的枫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刘玉莹走在同事们中间，脚步起初有些迟疑。
王老师热情地挽着她的手臂，向她介绍另一位新来的中文系教授。
刘玉莹机械地点头微笑，心思却飘到了城市的另一端，这个时间，秋秋起床了吗？
她周末总是睡到中午，会不会又忘记吃早餐？
当大家在山顶拍照时，她不自觉地又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消息。
杨彦秋似乎完全不在意母亲的去向。
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涌上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来，先合个影。”王老师举起自拍杆，招呼大家聚在一起。
刘玉莹站在最边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当镜头对准她的瞬间，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未读消息。
登山道由粗糙的青石板铺成，两侧是茂密的灌木丛。
刘玉莹走在队伍中间，脚步起初有些迟疑。
她穿着专业的登山鞋，这是三年前买的，鞋底的花纹还像新的一样。
“玉莹，你体力不错嘛。”张老师回头笑道，“还以为你整天坐办公室，走两步就该喘了。”
刘玉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二十分钟，呼吸依然平稳。
山路渐渐陡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停下。
刘玉莹靠在栏杆上，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云雾在山谷间流动，宛如仙境。
下山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刘玉莹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差点被树根绊倒，心跳如鼓，她迫不及待地看向屏幕，是的话费提醒。
失望像潮水般涌来，冲得她眼眶发热。
“没事吧？”王老师关切地问。
刘玉莹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包里，力道大得拉链都卡住了：“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她加快脚步走到队伍前面，不想让同事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晚上回到家，刘玉莹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
李素芬已经睡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刘玉莹习惯性地点开微信步数，杨彦秋今天走了八千多步，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她点开女儿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一组cosplay照片。
杨彦秋化着夸张的妆容，银蓝色的假发垂到腰间，穿着露出大片后背的黑色蕾丝裙，被一群同样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围在中间。
她笑得那么灿烂，配文是：“比家人更懂我的兄弟姐妹！”
刘玉莹的指尖颤抖起来，一滴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杨彦秋的笑容那么灿烂，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真正离不开这段关系的，只有她自己。
杨彦秋已经向前走了，而她还停留在原地，像守着空巢的老鸟。
刘玉莹站起身，走到阳台上。
夜风微凉，城市的灯光在泪眼中模糊成一片。
远处传来一阵年轻人的笑声，刘玉莹不由自主地寻找着，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