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村道上打着旋儿。李老汉紧了紧衣领,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将整个村庄染成了橘红色。他加快脚步,想在天黑前赶回家。
转过村口的弯,李老汉猛地刹住脚步。前方不远处的老榆树上,黑压压地停满了乌鸦,至少有二三十只。它们安静地站在枝头,偶尔有一两只发出短促的叫声,在黄昏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老汉的心跳骤然加快,手心沁出了冷汗。这场景太不寻常了——乌鸦向来独来独往,怎会突然成群结队出现?而且它们不在夜晚哀鸣,偏偏选在这个阴阳交替的黄昏时分。
他蹑手蹑脚地绕道而行,生怕惊动这些不祥之鸟。回到家,李老汉立刻闩上门,连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老伴从灶台边抬头问道。
\"乌鸦...好多乌鸦...\"李老汉的声音有些发抖,\"停在村口的老榆树上。\"
老伴的手一抖,勺子掉进了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菜汤。\"多少只?\"
\"二三十只总有。\"李老汉倒了碗凉水,一口气灌下去,\"而且这次不是晚上叫,是天快黑的时候。\"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前两次乌鸦出现后村里都死了人,这次来了这么多只,会发生什么?
晚饭后,李老汉借口找烟袋,悄悄溜到院子里。暮色已经笼罩村庄,但借着最后一缕天光,他还能看见远处榆树上的黑影。乌鸦们依然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一群等待时机的审判者。
\"李叔,在看啥呢?\"隔壁的张婶隔着篱笆问道。
李老汉指了指村口方向:\"乌鸦又来了,这次是一大群。\"
张婶踮起脚张望,脸色渐渐发白:\"老天爷...这么多...这是要出大事啊!\"
两人正说着,树上的乌鸦突然同时振翅飞起,如同一片移动的黑云,在渐暗的天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朝着西山方向飞去,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张婶疑惑地问。
李老汉摇摇头:\"不知道...但感觉不对劲。前两次都是一只乌鸦叫几个晚上,这次是一大群,只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夜,村里很多人都没睡好。李老汉躺在床上,耳朵竖得老高,生怕听到那熟悉的\"嘎嘎\"声。但整夜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第二天黄昏,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乌鸦群准时出现在老榆树上,安静地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然后在夜幕降临前飞走。
第三天、第四天...连续五天,这群乌鸦都会在日落时分准时到来,又准时离去。它们不像前两次那样发出凄厉的哀鸣,只是偶尔叫几声,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村里人心惶惶,各种猜测四起。有人说这是天灾的预兆,有人说是瘟疫要来了,更多人坚信这次一定会死很多人——毕竟来了这么多乌鸦。
第六天,乌鸦没有出现。村里人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了。然而就在这天夜里,九十二岁的陈老爷子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清晨,陈老爷子的儿媳发现老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进屋查看时,发现老人已经没了呼吸。奇怪的是,老人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仿佛只是睡着了。
消息传开后,村里人纷纷前来吊唁。李老汉站在陈老爷子的遗体前,看着老人安详的面容,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发现没有,\"他对身边的村民说,\"前两次乌鸦叫,死的是赵大虎和李进,都是横死。这次陈老爷子是寿终正寝...\"
张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且这次乌鸦来了一大群,却叫得很少,停留时间也短。\"
\"也许...\"李老汉望着窗外,\"乌鸦不是在带来死亡,而是在见证生命的终结。陈老爷子活到九十二,是喜丧,所以乌鸦们来得庄重但不哀伤。\"
就在这时,一声清晰的鸦鸣从屋顶传来。众人跑出门外,看见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站在陈老爷子家的屋脊上。它昂着头,发出一声长鸣,然后展开翅膀,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飞去,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蓝天之中。
葬礼上,村里的老人们回忆起陈老爷子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乌鸦是通灵的,它们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灵魂的去向。\"
李老汉突然想起,在赵大虎死前,有人看见他在河边殴打一只受伤的乌鸦;李进更是经常用弹弓打鸟取乐。而陈老爷子却常在院子里撒些谷物喂鸟,尤其是冬天食物匮乏的时候。
\"也许...\"李老汉喃喃自语,\"乌鸦不是在随机选择,而是在回应某种我们不懂的规律。\"
葬礼结束后,村里人发现那只常年在村口老槐树上栖息的乌鸦不见了。有人说看见它跟着鸦群飞向了西山,也有人说它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了风中。
但所有人都记得,在陈老爷子去世前的那个黄昏,群鸦在夕阳下的剪影,以及那几声短促的鸣叫,仿佛在向一个即将远行的灵魂告别。
从那天起,村里再也没人用石头砸乌鸦了。偶尔有乌鸦落在村中的树上,村民们会抬头看看,然后继续忙自己的活计。他们终于明白,乌鸦不是死亡的带来者,只是生命的见证者。
而关于乌鸦能看见人类灵魂的传说,依然在村子里口口相传。每当有老人即将离世,家人总会留意窗外是否有乌鸦驻足——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为了准备一场体面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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