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是被流放的,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流放到岛上,你犯的什么罪?”
“戏演的差。”
“仅此而已,没有杀人放火?打砸抢掠?”
“没有,只是戏演的差。”
辛宥慢慢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现在的律法已经这么严苛了?戏演的差也要被流放?”
白柳琉觉得他像一只被吓到的麻雀,有点可爱,忍不住笑了笑:“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放,只是一种表演形式,我们几个表演被流放的罪人,让观众看个乐子。”
“哦。”辛宥嘀咕:“我就说你罪不至此。”
莫名安静了一会后,辛宥戳她:“白六啊白六,怎么总是我在问你,你就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白柳琉说:“你想回答什么?”
辛宥撇嘴:“哪有人这样问的?”
“有啊,我就喜欢这样问,你信任我了没有?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什么?”
辛宥愣了愣,一时失语。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对白六的信任变深了,有了很多想要告诉她的事情。
可她从不主动问,辛宥也不好意思直接敞开心扉主动交代,等着等着开始着急了,悄悄地在心里跟她赌气。
烦死了,不公平!他对白六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她对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原来她也是,在等他开口。
“我……”
想说的太多,辛宥都不知道从哪个话题开始,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反倒愈加语塞。
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白柳琉安慰他:“没关系,我这几天尽量离开他们单独行动,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白柳琉用烧弯的竹片做了个简易的夹子,沿路将海滩上搁浅的小鱼夹起来扔进桶里。
辛宥站在她背后,手掌放在胸口,对自己有点不理解。
为什么都变成一只鬼了,心脏还会向身体各处传递出一种奇异的,陌生的酥麻感。
他似乎……前所未有地欣喜着,因为遇见了一个叫白六的活人。
辛宥追上来,不停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只很好的鬼,你更喜欢跟我待在一块?”
白柳琉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骄傲地自问自答:“哼,算你有眼光,我长得比他们都好看,会给你带路,还会陪你找吃的,他们除了吃和睡还知道什么。”
“白六,你去我家的宅子吧,虽然桌椅床柜都被人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但好歹有个屋顶,我还会观测天气,后天岛上要下暴雨,你的营地离溪流那么近,水一涨肯定要被冲走的。”
白柳琉不知道刚刚自己随口一句话给辛宥带来了什么影响,不过此刻笑容灿烂的辛宥好似明艳盛放的牡丹,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
就是话有点密,让她接不过来。
白柳琉并不关心宅子,反而走神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的父母应该多少有点名气才对。”
上一代的基因得多强大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男孩。
辛宥笑容淡了些,仿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嗯,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但我母亲名叫辛思鹭,曾经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你听说过吗?”
白柳琉:“……”
何止是听说过,她还在尤灵姐的《辛太后自传》里饰演过少女时期的辛太后呢。
那也是她被骂的最轻的一部剧,因为书里没吃过苦的辛太后是有点像她演的这样呆呆愣愣的,总被人欺负。后面经历的事多了,才变得伶牙俐齿,运筹帷幄起来。
原来是辛太后啊……也是,两人都姓辛。鹭岛也是辛太后命名的,她晚年曾在这里短暂栖身过。
不过辛太后的亲儿子带来的冲击感太强,白柳琉这么淡定的人听到真相都开始恍惚起来。
她想过能在七百年前死在鹭岛上的人并化身成鬼的人可能有名,没想到这么有名。
辛太后的儿子,那岂不是……
等等?辛太后有儿子吗?
白柳琉有关于历史书的记忆又开始断片了,印象里只记得围绕在辛太后身边的男人很多,尤灵姐剧本里的辛后把男人当做垫脚石一步步往权力的顶峰攀登,武国的皇帝父子俩,将军,甚至文臣皆是她的裙下客,她有过一个儿子,没多久就夭折了。
文学作品跟史实不能一概而论,眼前的辛宥也不像只有几岁的样子。
“看样子你是知道的。”辛宥扯了一下嘴角:“她讨厌我,我还小的时候,她就把我送到了岛上,对外宣称我死了。”
白柳看着他,眼神里像有千言万语,又无声无息。
辛宥垂眸,轻声道:“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可怜,说我命苦之类的话,你也别说。”
他小的时候,有个照顾他的奶娘,奶娘知道真相,可怜他不被母亲疼爱,抛弃到了荒岛,整日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一开口便是:“我命苦的小皇子啊…”
声调比唱戏的还要凄苦婉转。
他在岛上过的并不算太差,有仆从,不愁吃穿,用度精良,还有专门教他识文断字的先生和给他看病的太医。
辛太后对下人很仁慈,每一批照顾他的人任职满五年就能领一笔丰厚的工钱离岛归家。
唯独对他残忍,自有记忆起,他从未见过鹭岛以外的风景。
一开始,辛宥总是和照顾他的仆从们培养出相依为命的感情,平时疼爱他舍不得叫他吃一点苦,夸他是世上最好的小公子的人。时间一到,便会欢欣鼓舞地收拾行囊,手拉着手登上离岛的船,奔向自由的归途,脸上没有半分对他的留恋。
从未有人想过要带辛宥一起走,也从未有人为了他而留下来,他们的疼爱和喜欢如同水月镜花,是只能看见却摸不着的虚幻假象。
第三批人走了之后,辛宥不再跟人说话,他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想着只要不跟身边的人产生感情羁绊,当做他们是普通的花草树木,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这样下人们离开的时候,他就不会觉得痛苦和难过,接受自己的命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直到老死。
可辛宥十九岁的时候,辛思鹭上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