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琉抓住不听话的方向盘,即将冲向路边的车回归道路,继续来往目的地。
后座的袁佶的痛吟声渐渐不对劲,他似乎在偷念着什么,她也不犹豫,抽出之前回收了好多又重新画上缚鬼符的黄纸。
“天地阴阳,万法由心,缚鬼拘灵,诸恶莫近,定!”
黄纸飘向后方,上面的符起效,定住刚出现的一只鬼,车子快速前行,鬼在路上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离他们越来越远。
“小姑娘,你还太嫩了。”
袁佶的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开某种古怪气味,深厚浓郁,十分难闻。
他刚刚是在念咒召唤收进了法器里的鬼怪,但那样做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分心对付鬼。
在这个间隙中,袁佶的另一只手悄然捏碎了随身的两颗古玩核桃,里面流出了黑油在司机的位置背后画了道符。
寻常的符咒对阴物才有作用,若想利用道术来对付人,则需要借助一些和人体有关的特殊道具。
比如祟纸,是用眼角膜制成,完全见光则会瞬间打开冥门。
比如核桃里封存的,是从自杀的人颅内提炼出的油,配合入苦符,能极大程度地催发人自毁的冲动。
白柳琉确实没有防备,想要屏住呼吸已经来不及,只能在最后一刻竭力踩下油门。
那道难闻的气味如海浪一般席卷进她原本宁静的内心,催着各式各样的负面情绪快速萌芽生长,如藤蔓般牢牢缠裹住她,产生深海溺水一般的沉浮感。
好…难受…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记忆里总是笑呵呵的人越走越远,成为一座冰冷的土丘。
她好后悔,当时她没能赶去他身边,没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对不起……
是她的听话害死了师父。
是她害死了…
白柳琉的眼瞳轻轻颤动,紧咬牙根,一边大口呼吸,从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边头部用力撞向方向盘,仿佛一个被夺去理智的疯子。
在寂静的夜里,公路上喇叭一下接一下地,刺耳又惊心。
袁佶早就服下另一颗核桃里的药丸,直冲脑门的香气化作解药,他用语言做催化剂。
“悲哀,不甘,妒忌,愤怒……”
“你想发泄出来你的痛苦,想要摆脱它们,我告诉你。”
“你是个凡人,懦弱,无用,一事无成,你无法对抗命运,唯一能做的,只有毁了这身血肉之躯,剥去皮,拆出骨,让血液流出来,皮肉腐烂归泥,一切就能解脱了。”
前座女人推起袖子,带着剥皮的气势疯狂的抠着自己的皮肤,因为指甲修剪的太干净,刨了几下才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色血痕。
“你的牙更锋利,用它咬掉撕开血肉。”
袁佶语气平静而温和,如同一位慈祥的引导者,但他的目光极其轻蔑冷淡,仿佛正在看一场低级的演出。
有几下拳脚功夫和小聪明,便以为能和他当面对抗了?黑甲山杀人不沾血的手段可不止一种。
他见女人覆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嫌它碍事,伸手去摘她耳后的挂绳。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猛然从车前照过来,直直照进袁佶的脸上,他不由得眯起双眼,紧皱眉头。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找死?
还是说,他手底下那群饭桶总算找来了?
车内忽然亮若白昼,白柳琉的耳边恍然听见一句熟悉的呼唤。
“师妹!”
不,不是她,她没有错!错的是杀了师父的恶人!
过量的情绪如潮水般在顷刻之间消退,白柳琉眼前的世界又是一目了然的坦荡和光明。
她的眼神几乎在一瞬间恢复至清润冷静,解开安全带,扭身一拳砸倒老头。
从刚刚起,这老头就在后面叽里咕噜个没完,烦人至极。
她身边的人都爱她,她也爱自己,世界充满爱和美好,谁想解脱?谁说要解脱了?
白柳琉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袁佶还想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却被她一脚踹在胸口。
袁佶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用铁锤抡了一下,几乎是飞过去撞到了另一侧的车门,发出咚得一声巨响。
等不到师妹,心急地赶来接应的唐叙严,见到全须全尾的白柳琉气势汹汹地冲下来,钻进了后排揍人……
他立刻收起无用的担忧,在她身后,默默地关上了车门,站在车旁替她把风。
袁佶的胸腔内遭受重力,喉口气血翻涌,霎时头晕眼花。骨头几乎散了架,好半天起不来。
白柳琉抓住他翻了个面,如钢筋般的手绞紧袁佶的双臂,将他摁在真皮座椅上。
见他还想念咒使出那些见不得人的邪术,白柳琉伸手握紧袁佶下巴,使出巧劲往旁“咔吧”一掰,他的上下嘴唇便合不拢了,呜呜地发出一些无用的音。
从小到大,全白云观的师兄都害怕和小师妹白六比山术。
小姑娘好像从小就知道怎么打架,再加上力大无穷,反应灵敏,又能忍痛,挨打也不哭不闹,从头到尾都能沉着地思考如何反击每个招式。
小时候的白六动手还没个轻重,把唐叙严打进了医院,左手吊了几个月的石膏。
当然,唐叙严不会怪她的。
师妹只是跟他正常切磋而已!都怪他太菜了,被十岁女孩抡飞出去的时候没有保护好脆弱的身体,才会把手臂撞骨折了!
后来白蛰不让他们几个师兄继续跟她对战了,换成自己亲身上场指导。
那段时间唐叙严经常在师父身上闻见一种辛辣的香气,后来才知道,那是药酒的气味。
长大之后,师妹白六也不怎么跟人动手了,凡事能忍则忍,实在忍不过就收着力,点到为止地教训一下即可。
唐叙严想不出来白柳琉怎么把袁佶单独拐来他们碰头的这条路上的,但他清楚,一旦袁佶身边没有帮手,又落到他师妹手里,就像进了铁匠铺的料——
身板再硬也是挨打的货。
很快,白柳琉拉开门钻出来:“擒住了,接下来这么做?”
唐叙严扶了一下眼镜,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略微带着邪气的弧度。
“当然要好好招待他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