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阶回忆了一下,他并没有在宫里见过她,这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脸颊粉团似的鼓着,正低头笨拙地码着玉牌,活像只偷藏了松果的小松鼠。
孙苒苒闻言气鼓鼓地不说话:说谁是小胖子呢?!苒苒生气了,苒苒不开心!
孙苒苒手里的“五筒”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都跟着颤了颤。
阮清梦忙打圆场:“皇上,这是孙选侍孙苒苒。”
她悄悄拽了下孙苒苒的袖子:“苒苒,还不给皇上见礼?”
孙苒苒不情不愿地起身,福礼时裙边绣的缠枝莲纹都皱成一团。
沈映阶摆摆手示意免礼,心里却犯嘀咕:太后和皇后怎么选的人?瞧着那一张娃娃一样的脸,就像是御膳房新做的奶饽饽,胖乎乎圆滚滚的,这样的人也能当妃嫔?
“哗啦啦……”
阮清梦已经利落地洗好牌,羊脂玉牌在她指间翻飞如蝶:“皇上可听仔细了,咱们这麻将规矩可多着呢。”
阮清梦又细细讲了一遍,听得沈映阶眼底渐渐浮起兴味。
到底是帝王心性,聪明灵敏反应快,一听就会,不过两轮下来,沈映阶已经摸透门道。反倒是孙苒苒急得鼻尖冒汗,肉乎乎的手指在“三万”和“六条”之间来回犹豫。
恰在此时,福月端了菊花枸杞茶和果脯过来,又去做了麻圆等点心。
孙苒苒迫不及待地咽了咽口水,抓起一个麻圆咬了一口,里面的豆沙馅儿烫得她直吐舌头,偏又舍不得吐出来。
一时间,金宁宫里满是香味儿,玉牌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说笑声越传越远。
……
鎏庆宫里,苏明嫣懒懒地起身扶了扶额头,被吵醒的她心情很是不好。
听说睡觉能瘦身纤体,所以闲来无事的时候她都会躺在床上睡觉。
“什么动静这么吵?吵得本宫头疼。”
烟渺将安神的香点好,一边给苏明嫣按摩太阳穴,一边说道:“是阮美人最近升为了阮嫔,搬到了金宁宫和宁妃一起住。”
一说到阮清梦,苏明嫣就头疼的厉害,有那么多的宫女、妃嫔死在她的手里,可这阮清梦就像是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太难杀了。
“父亲可有递消息进来?”
烟渺摇摇头:“将军领兵出征,平定了边疆的叛乱后又要阻止西域的进犯。”
苏明嫣烦躁地吩咐道:“准备纸笔,本宫要给家里写信。”
她要想法子,不能再让阮清梦这么嚣张下去了,既然皇上喜欢新鲜的面孔,那她就让家里人送些特色美人进宫,什么扬州瘦马、西域舞姬,她就不信这些人不能把皇上从阮清梦的手里给抢走。
……
次日,阮清梦靠在软榻上,吃着福月给她剥的葡萄,算算日子,就快要到了苏明嫣的父亲苏横朔往宫里送美人的日子了。
苏横朔领兵攻打西域,西域战败后送了不少西域美人和好酒来求和。
苏明嫣为了固宠,就让父亲挑了两个容貌一般但身姿媚人的女子进宫服侍她,以此来勾引皇上时常到她的鎏庆宫。
自那之后,沈映阶数日沉迷酒色,连带着苏明嫣的荣宠也是更胜从前。
阮清梦将葡萄皮和葡萄籽吐到一只小碗里,对福月说:“福月你的绣工好,给我做一套西域舞娘的衣裙,咱们宫里的香也换成西域的香,桌子上也铺上桌布。”
福月眼睛一亮:“小主是想要把这寝宫都装扮成西域的样子?”
“只是,奴婢没去过西域,也没见过西域舞娘,这舞裙是长什么样子?”
阮清梦凭借着记忆,给福月大致描述了一下西域舞裙和发饰的样子让她去准备。
“还有,福铃,你让小厨房的人这几日学着做西域菜,此事不要声张,悄悄地进行。”
“哦,对了,再给我准备一把烫红的大剪刀,我要卷头发。”
“奴婢明白!”
福月和福铃欢欢喜喜地去准备,二人都觉得跟在小主的身边,日子过的十分新奇,有滋有味,这高高宫墙再也不是憋闷的压的人喘不过来气的牢笼。
……
数日后,边境传来了捷报。
前朝,金銮殿内。
以内阁大学士为首的一干老臣又在上奏边境军情,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说是既然打仗没完没了,劳民伤财,那不如和亲,只要皇上娶了周边几个小国的公主,边境也能太平几年,可以让百姓们休养生息。
沈映阶烦躁地散了早朝,可那些铁了心要死谏的老臣就跪在殿外,长跪不起。
沈映阶甩了甩袖子,对身旁的蔡宝说道:“把跪在外头的大臣给朕拖出宫去送回府上去。”
这几个老骨头若是跪坏了身子,后世之人还以为他是个残害忠良的昏君呢!
他整日殚精竭虑地处理政务不够,还要去迎娶那些凶狠霸道、不懂规矩的野蛮女子当后宫女子?
到时候,后宫里得乱成什么样子?
蔡宝眼珠一转,躬身道:“皇上,奴才最近瞧见阮嫔娘娘的宫里人忙来忙去,兴许是备了些新奇玩意儿,皇上不如去瞧瞧?”
当皇帝的銮驾停在金宁宫前时,蔡宝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沈映阶一踏进去就察觉到了不同。
蔡宝很是识趣地没有跟进去,带着其余的人守在外面,而寝宫里面传来了欢快悦耳的乐声。
寝殿上悬挂着彩色的飘带,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一阵陌生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来,既不是宫中常用的龙涎香,也不是寻常花香,而是一种带着辛辣与甜腻交织的异域芬芳。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沈映阶推门进去,只见寝殿内金纱帷幔低垂,地上铺着色彩斑斓的织毯,铜灯摇曳着琥珀色光芒。
沈映阶眨了眨眼睛,又退出寝宫重新走进来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更没有眼花产生幻象:“这里倒是大变样了。”
梨花木圆桌和椅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铺着繁复花纹桌布的矮桌和矮凳,像是西域的酒馆。
阮清梦着一身绯红色纱裙出现在门口,那纱料薄如蝉翼,隐约可见里面金色的抹胸和纤细的腰肢。
她额间缀着一枚红宝石坠子,大波浪卷发垂落腰间,脸上画着西域女子的妆容,她的手腕和脚踝上都缠着细细的金链,随着步伐发出悦耳的声响。
“贵客临门,奴家是酒馆的舞娘阿伊莎,贵客可要喝什么酒?”
她右掌贴左胸,左手背轻触后腰,身体微微前倾,露出雪白后颈,金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
沈映阶唇角带笑,觉得十分新奇,很是配合地问道:“可有葡萄酒?”
穿着西域粗布衣裳的福月和福铃端上来酒水之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阮清梦端起酒坛倒了一碗酒:“这壶葡萄酒等了整整三个春天,终于等到了懂它的人……”
阮清梦说这话的时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还是笑着喝了一口酒,转着圈圈带着一缕香风坐到了沈映阶的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捧住他的脸,将酒水嘴对嘴地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