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陆停舟道,“刺杀大臣可是重罪。”
他朝前方点点下巴:“你道这宅子是如何来的?”
池依依道:“不是陛下赐给您成亲的么?”
“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陆停舟笑笑,“即使我不成亲,这所宅子也是我的。”
“为何?”池依依奇道。
陆停舟看她一眼:“当初派人去金水巷刺杀我的主谋,就是这里的前主人。”
池依依讶然:“前金紫光禄大夫?”
陆停舟掀了掀唇:“陛下是天底下最精明的生意人,他心里有个账本,谁欠了谁的,就由谁补上。”
就如他的老师段太傅为了替皇帝执行新政,在朝中树敌甚多,一度险些丧命,被逼致仕后,当初那些政敌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这也是为何陆停舟愿意做皇帝的刀。
无论皇帝出于何种目的,他不会亏待跟着自己的人。
至少目前是这样。
池依依默然半晌,出声:“陛下对任何人都这样吗?如果凶手是他的儿子呢?”
陆停舟会意:“你想说三皇子?”
池依依点点头:“我们都怀疑这场刺杀是三皇子所为,如果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陛下会依律严惩么?”
她问得直白,陆停舟答得也很爽快:“可惜我们无法证明。”
“为何不能?”池依依道,“刺客来自京畿大营,上司是三皇子的亲信张副将,没有三皇子的命令,他们怎敢如此妄为?”
“但刺客已经死了。”陆停舟道,“就算抓来张副将审问,你以为他会招么?”
池依依静了一瞬,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谁都不敢担保陛下不会包庇自己的儿子,就算有证据,也是下面的人背锅。”
她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还让您白白挨了一箭。”
“也不算白挨。”陆停舟道,“我说了,刺杀大臣是重罪。”
池依依不解地看向他,眼里泛起疑惑。
陆停舟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没有证据,却足以引起猜忌,如果动不了三皇子,二皇子怎会如此积极将消息传进宫里。”
池依依念头一转,恍然:“所以此事已不是我们和三皇子之间的恩怨,而是三皇子同二皇子的较量?”
陆停舟盯着她,不声不响笑了下。
池依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下意识问:“怎么?”
陆停舟道:“你很聪明。”
他说的轻描淡写,池依依仔细琢磨了一下:“您是在夸我么?”
她从陆停舟脸上看不出是讽刺还是赞扬,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
陆停舟挑眉:“不像?”
池依依忍着笑:“是不太像,您骂人的时候和夸人一个样。”
陆停舟两眼微微一眯,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么?”
他认真地露出几分疑惑。
池依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天边挂着一轮圆月,她却笑成了月牙儿,眼也弯弯,唇也弯弯。
陆停舟望着她:“很好笑?”
池依依连忙否认:“不好笑。”
话虽如此,她脸上的愉悦仍然出卖了她。
她自知不该在陆停舟面前失态,但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有趣。
她一直认为,陆停舟看似孤高冷傲,实则古道热肠,冰冷的面具下藏了一颗赤子之心。
就如刚才,他的模样堪称乖巧。
陆停舟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目光闪了闪,转回正题:“陛下有两个儿子已经成人,二皇子喜文,三皇子好武。与三皇子的斗勇好狠不同,二皇子待人礼贤下士,于文臣中颇有盛名。”
他慢慢道:“过了今晚,朝中会有一大批人争着弹劾三皇子,咱们只管看热闹便是。”
池依依深以为然:“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说完,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不禁陷入沉思。
“这边。”陆停舟扯住她的衣袖。
池依依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走错道。
她连忙往回走了几步,手里的灯笼跟着晃了晃。
“又在发什么呆?”陆停舟从她手里抽走灯笼,举在两人前方照明。
池依依抱歉地笑了下:“我在想,您与二皇子交情如何?”
方才听了陆停舟的分析,她不期然想起上一世的储君之争。
她从三皇子府里逃出,将罪证交给陆停舟,陆停舟只用了短短数日就要了三皇子的性命。
对方可是皇子,陆停舟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可能把人说杀就杀。
那时皇帝已病入膏肓,唯一能帮陆停舟对付三皇子的人只剩下一个——
储君的另一人选,二皇子。
所以上一世,陆停舟站在二皇子的阵营吗?
池依依对于二皇子不甚了解,单就前几次接触来看,二皇子无疑比三皇子更有储君之风,难怪在朝中这么受人拥戴。
陆停舟听了池依依的话,瞬间明白她的弦外之音,笑了下,懒洋洋道:“今晚之前,谈不上什么交情。”
言下之意,今晚二皇子在擒凶之事上帮了忙,多多少少有了几分香火情。
池依依见状,壮着胆子又问:“日后若有储君之争,您会参与其中吗?”
陆停舟收了笑。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眸色渐沉,“你对立储有兴趣?”
池依依摇头:“只是好奇。”
她重生以来,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无法预测未来的走向,有此一问不过是出于下意识的关心。
她解释道:“我如今扛了个少卿夫人的名分,免不了与朝廷的人打交道,陆少卿给我交个底,我心里才有数。”
陆停舟这才缓了脸色:“陛下未言立储,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他言辞犀利,池依依垂了眼:“我知道了。”
她有些沮丧,刚才的氛围太过融洽,让她忘了朝廷忌讳,一时顺嘴就问了出来。
陆停舟顿了顿:“你那绣坊入了官籍,你也是半个朝廷中人,像这样的事不可与外人闲谈,若实在好奇,与我说说就罢。”
池依依抬眼:“您不怪我妄议朝政?”
她琥珀色的双眼映着灯火,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陆停舟垂眸。
眼前的姑娘仍穿着一身喜服,这么热的天,这身衣裳好看归好看,却十分厚重。
她还没进府就受了一场刺杀,紧接着陪他治伤,跟他去外面看尸体,竟是一直不曾歇息。
“全京城谁没议过朝政?”陆停舟道,“我只是不想你被有心之人套话,尤其与皇子结交更得小心。”
池依依两眼微微一亮。
“我明白。”她笑道,“对于二皇子,我自会敬而远之,不过六皇子找我要马车,我却是答应了他的。”
“六皇子尚未成年,暂不用担心他卷入储君之争,”陆停舟道,“但他毕竟是皇子,能从梅贵妃手底下活着出宫,绝非天真无知之辈。”
池依依若有所思:“我上回进宫听人提过,梅贵妃曾想把六皇子接到翠微宫抚养,却因陛下拒绝未能如愿,照您这么说,六皇子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