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禾颤抖了一下身子,没有说话。
可澹台冥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似乎非要他给一个答案不可。
晏青禾只能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不得不开口说道:“我……自然是不希望殿下出事的。”
“只是如此?”澹台冥步步紧逼。
“……”
晏青禾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男人道:“殿下应当知晓,我自小被困于囚牢之中,虽然也学过一些哄男人的本事,却都不是真心的,若殿下要我说出特别好听的话,我也能说,只是……不知殿下到底是想要听什么样的话。”
澹台冥却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他,眸子渐渐加深了。
他不清楚晏青禾口中的“囚牢”,是指丞相府的那个四合院,还是云城商会的那个地下室。
这个兴许只是无意之语,但却赫然提醒了澹台冥,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澹台冥坐直了身体,静静看着晏青禾。
心里有千百句话想要安慰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才是那个真正嘴笨的。
而晏青禾被他看得格外不自在,下意识要拉着被子把自己遮盖得更加严实,却发现被子已经被澹台冥盖得很严实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趴在枕头上,闷声道:“殿下可用过早膳了?小福子说,殿下回来之后便立马去同太傅议事,怕是没用过早膳吧,不如先去用一下早膳?”
他这么贴心,结果澹台冥反问他,“你在赶孤走?”
“……”
“晏青禾,你是不是很讨厌孤?”
他忽然问这么一句话,把晏青禾的五脏六腑都给吓得颤抖起来。
这能怎么回话啊?
就算是真的讨厌,也绝对不能说吧!
晏青禾正要开口辩解,澹台冥却又忽然说道:“罢了,便是你真的讨厌,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又道:“还得费尽心思说些好听话来哄孤。”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
但晏青禾深知,自己也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在斟酌一番后,便道:“殿下所问,青禾的确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若说讨厌,确实也算不上。”
他摆出一副很实在很老实的模样,“兵帐之辱对殿下来说或许已经过去了,但对我来说,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我能谅解殿下心中之苦,也知晓殿下所为都是为了自保,若我是殿下,我当时也会这样选择。”
“殿下英明,青禾不敢欺瞒,对于当初之时,青禾既感激殿下给青禾一次活命的机会,但也时刻恐慌当初之时,况且殿下为储君,我如今虽为太子妃,却也知晓自己身份卑贱,只盼着殿下登基之后,能留青禾一条性命。”
“至于是否厌恶殿下,我若是完全不介意当年之事,怕是殿下也难以相信,可我的确不曾生出怨恨和报复之心,我如今全仰仗殿下活着,只想着将来能以自由之身痛快活于天地,而殿下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是真的很高兴。”
“我对殿下,是敬仰,是依仗,也愿誓死追随。”
对澹台冥这样的人,劝说好话会适得其反。
这般真心话,又稍微把话说得好听点,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
身为一个曾经被那般羞辱过,又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人来说,能完全不介意吗?
再圣父的人,想起当初的经历,仍旧会战战兢兢,心生惶恐。
可若说恨……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晏青禾实在没心思去恨,更别说报复了。
这一路走来,除了他在刚顶替了原主的身份险些被羞辱,后来又因澹台冥的几次试探而险些丢了性命后,他便没吃过什么苦头。
只要澹台冥在他身边,都会把他保护得很好。
否则,他一个从异世穿越来的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怕是会生不如死,更加惨烈。
他虽然性格刚烈,但并非神经病,不会以卵击石,更不会妄图以这区区普通人的身份去仇杀一国太子,就为了图一时的爽快。
前世,他在酒桌上被人算计忽悠,喝酒喝到胃出血,不但没签到单子,还被人百般刁难,甚至连单子都被人截胡了,他都没想过要一车把那些人全部撞死。
若是当年他如此,便没有后面和苏家的快乐时光了。
苏母虽然后来还是去世了,但正因为他这般能忍,苏礽也十分努力,他们才能顺利把公司开起来,赚到那么多的钱,让苏母多活了几年,那几年也过得十分享受……
澹台冥一直看着他。
虽然此时的晏青禾是背对着他,趴在枕头上,可澹台冥还是能看到他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往事。
澹台冥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但却莫名的不希望他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却已经捂住了晏青禾的眼睛。
晏青禾:……???
澹台冥:……
他赶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看到晏青禾已经回神,并扭头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顿时有些无措。
他方才的行为,确实很怪异。
可转念一想,他堂堂太子,还需要跟自己的太子妃解释那么多吗?
便道:“方才可用过药了?”
晏青禾:“……回殿下,用过了。”
澹台冥见他并不希望自己在这里,也不想再打扰他休息,可都要起身离开了,又忽然坐了下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从来不问孤,关于云城之事?”
晏青禾不解道:“为什么?”
这般模样,半点不像是演出来的。
澹台冥噎了一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个故事,同晏青禾那天和自己说的故事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晏青禾在迷香的作用下,还说漏了嘴。
若他不是周善那个死于火灾的义子,那又是谁?
难道真是从异世来到这儿的?
澹台冥继续试探道:“你就不想知道,孤为何要亲自去一趟云城,又要你亲手杀了周善吗?”
晏青禾眼神便开始闪躲,甚至借着自己趴在床上的这个姿势,躲避了澹台冥的视线,“殿下做什么自然都有殿下的道理,青禾又岂敢多问?”
顿了顿,又道:“况且,那周善是个恶人,殿下要我杀了他,兴许只是想教会我,面对恶人不必心慈手软,该下手时便要痛快下手。”
他都这般说话了,澹台冥便懒得深究。
毕竟,这般匪夷所思之事,便是再喜爱的人都不敢明说,更何况晏青禾对他还有怨言。
怕,不信任……才是人之常情。
等澹台冥走了后,晏青禾全身才放松下来,狠狠松了一口气,甚至觉得后背沁出一层汗水。
澹台冥……果然还在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