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元年三月的临邛城外,冬寒已褪,河岸的柳枝悄悄抽出嫩黄的芽苞。
联军大营中,这些时日的宁静被一骑绝尘而来的驿马打破。马上的使者满身尘土,却掩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他手持一面小旗,直驰中军大帐。
“捷报!蜀州大捷!”使者在帐前滚鞍下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正与高仁厚商议军情的李倚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地图被带起一角:“讲!”
信使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蜀州军情!符将军、李长史二位已克晋原,华洪率部归降,蜀州全境已定!”
帐中一时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李倚接过军报,快速浏览,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色,看向高仁厚时,嘴角已扬起明显的弧度。
“好!好!好!”李倚连说三个好字,重又坐下,将军报递给高仁厚,“兴绪、道昭不负所托!”
高仁厚细细阅毕,也不禁抚掌赞叹:“十五日内连克两县,又用计使王建二义子一死一俘,最终迫使华洪投降。李长史之谋,符将军之勇,相得益彰!”
李倚也难得的开怀大笑:“哈哈,蜀州既下,王建已是瓮中之鳖。传令下去,将此消息晓谕全军,犒赏三军,准备总攻临邛!”
“大王英明。”高仁厚躬身道,“不过,临邛城坚,王建必作困兽之斗。强攻之下,伤亡必重。不如将蜀州已定的消息射入城中,动摇其军心。”
李倚点头,起身踱步至帐门,望向远处的临邛城。
那座困守已久的城池在初春的日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传令,犒赏三军,每人加赐酒肉。”李倚转身下令,声音清朗,“同时将捷报抄录多份,用箭射入城中。同时传令兴绪、符道昭,命他们分兵五千驻守蜀州,其余人马速来临邛会师!”
消息如野火般在联军营中蔓延。士兵们奔走相告,欢声雷动。炊烟袅袅升起,酒肉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营区。就连巡逻的士兵,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当蜀州陷落的消息传入临邛城中时,王建正在府中与周庠商议守城之策。
“父帅,大事不好!”王宗佶踉跄闯入,面色惨白,“蜀州...蜀州全境失守,华洪将军...他投降了!”
“什么?!”王建猛地站起,案几被掀翻在地,笔墨纸砚散落一地,“我待他不薄,华洪他...他竟敢降敌?!”
周庠接过军报,双手颤抖:“宗弼战死,宗弁被俘,华洪开城投降...蜀州,完了...”
王建呆立当场,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大帅!”“父帅!”周庠与王宗佶急忙上前搀扶。
王建推开二人,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天欲亡我!天欲亡我啊!”
他踉跄走到窗前,望着城外连绵的联军营寨,眼中尽是血丝:“李倚小儿...李倚小儿...”
周庠强忍悲痛,劝道:“大帅,如今形势危急,当速思对策。雅州尚有宗本镇守,或可...”
“王宗本?”王建冷笑,“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三次派使者求援,他都以各种借口推脱。如今蜀州已失,他更不可能发兵来救了!”
王宗佶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之计唯有死守!”王建猛地转身,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临邛城坚粮足,守上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只要东川或山南西道的援军一到,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传令全军,即日起,每人日食减半,所有存粮集中调配。我要与李倚在这临邛城中,死磕下去!”
“可是大帅,如此一来,军心恐怕...”周庠忧心忡忡。
王建厉声道:“军心?如今之势,唯有破釜沉舟,方有一线生机!告诉将士们,要么撑到援军到来,要么饿死,没有第三条路!”
蜀州失陷的消息已经在守军中传开。士卒们窃窃私语,面露惶恐,军心浮动之势已不可遏制。
洪雅城头,残破的南诏旗帜在初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城内的南诏军大营中,气氛比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什么?蜀州全境被唐军攻占?”王嵯峰猛地站起,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这才多久?王建那个废物!”
段海平但眉头紧锁:“蜀州既失,王建困守临邛,败局已定。我们与他的盟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王嵯峰暴躁地踱步:“当初说好共分西川,如今倒好,我们损兵折将,他王建自身难保!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信他的鬼话!”
段海平叹息道:“如今说这些为时已晚。我军存粮不足半月之用,再待在洪雅,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说怎么办?”王嵯峰瞪着眼睛。
段海平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黎州的位置:“为今之计,只有退回黎州。只要守住黎州,我们这次出兵也不算全无收获。”
王嵯峰不甘心地捶打桌面:“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我不甘心!”
“形势比人强啊。”段海平摇头,“若是等到李倚解决王建,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王嵯峰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传令下去,连夜准备,明日拂晓撤离洪雅!”
当夜,洪雅城内一片忙乱。南诏军收拾行装,销毁带不走的物资,准备撤离。王嵯峰亲自督促,确保不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给唐军。
段海平则站在城头,望着南方。那里是雅州的方向,也是他们返回黎州的必经之路。
“段节度还在担心什么?”王嵯峰走上城头问道。
段海平轻叹:“我在想,雅州的王宗本,会不会让我们顺利通过。”
王嵯峰不以为然:“王宗本是王建义子,如今王建有难,他敢不给我们行个方便?再说了,我们大军借道,他敢阻拦?”
“但愿如此。”段海平语气中却带着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