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肆月打完针还是还是决定去一趟喜来厂。
她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怎么也得去看看王三年的本事。
跟已经熟悉的大夫打了个招呼，把自行车寄放在卫生室门口。
江肆月来打针是骑行车出来的，离学校不算远没让舍友陪。
去喜来厂骑自行车距离有点远，平时没事，本来孕酮就低，怕剧烈运动容易流产。
78年公交车没有固定站牌，看见人就会停。
这会儿是半下午，太阳有些毒。
江肆月一手遮在眼前挡太阳，一手在脸侧扇风。
心里万分怀念有汽车开的日子。
虽然堵车，但胜在方便。
正想着，视野里出现了一辆白色的汽车。
江肆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七八十年代，国内重工业还十分落后，像这种汽车都是进口的，随便一辆都得六位数。
如今一斤猪肉都不到一块钱的低物价时代，可想而知六位数是什么样的天价。
街上别说堵车，根本就看不见车。
江肆月目光好奇地追随着这辆由远及近的车。
坦白说，以几十年后的眼光来看，又丑又笨重。
但看在现在的江肆月眼里就是移动的金库。
或者说是十几二十套移动的房子。
汽车吱一声停在江肆月身边，扬起一片尘土。
78年的小城里，柏油路都少见，多数是土路。
江肆月皱眉，手在脸前扇了扇。怎么这么巧就停在她面前？扬她一脸土。
正准备往后退两步，车窗摇下，一张眼熟的脸探出来，“嗨！”
江肆月算是个记性好的，脑子飞快转动，拼凑眼前女人的信息。
最多只有一面之缘，否则她不至于印象这么浅。
见过一面还能互留姓名，那就是在医院见的孕妇之一。
陈佳妮。
她当成目标客户的那个女人。
不过，今天的陈佳妮跟那天在医院看见的简直不像一个人。
上次在医院产检时，江肆月看见的陈佳妮就是个普通的百货大楼柜台服务员的模样，穿一双方便久站的黑色布鞋，灰扑扑的上衣，深蓝色的裤子，头发扎成马尾甩在脑后。
眼前的陈佳妮大波浪，黑墨镜，碎花连衣裙，踩着一双平底白色皮凉鞋。
也就是挺着的肚子和上次没什么变化，确切地说肚子又大了一点儿。
“肆月，你要去哪？”
人家热情，江肆月也不好冷漠，笑着伸手扶着陈佳妮一条胳膊，“去一个小化工厂。你呢？怎么大肚子还乱跑呢？”
虽然都是孕妇，江肆月肚子还不显，但是陈佳妮肚子却很大。
“唉！好不容易回娘家放松会儿，还得去接我破表弟。这么大热天，怎么能让你一个孕妇自己四处溜达？来来来，上车我送你去。”
江肆月忙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不说车油也不便宜，现在穷里穷气的江肆月可还不起这么大人情。
陈佳妮拖着江肆月往车上拽，“咱们都是孕妇，只有孕妇才知道孕妇有多难。这么大热天的，你一个人出门多累？不用不好意思，这车是我公公单位的。烧得是公家油。”
江肆月稍一犹豫就被陈佳妮拉上了车，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上。
她这才想起来，陈佳妮的公公是家日化厂的厂长。
也有些惊讶陈佳妮的敏锐。
不过转念一想就不奇怪了。
在百货大楼的柜台上班，每天看见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客人，时间久了总归会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前座上的男人回头看了江肆月一眼，“同志，你要去哪个化工厂？”
“喜来化工厂。”江肆月拘谨道，“不过，我不认识路。”
没有导航的时代，不认识路等于啥也不是。
“哎呀！这么巧？”陈佳妮一拍大.腿，“我们也去喜来厂。”
江肆月：“……”
“那可这是太巧了！”
南城虽然不大，但也没小到这种程度。
只能说人跟人的缘分很奇妙。
不管是好的缘分还是孽缘。
就像在医院碰见的梁燕她娘。
“看我这记性。”陈佳妮一拍脑门，给江肆月介绍，“开车的是我丈夫。他叫何国胜。”
江肆月心想，你再晚介绍一会儿，都到目的地了。嘴上却热情道：“何同志好。”
“这就是我那天回家跟你提的大学生孕妇。人家不愧是大学生，懂可多孕期知识了呢！”
何国胜在后视镜里看了江肆月一眼，也笑道：“原来你就是我爱人天天挂在嘴边的肆月啊！那大学生，我们可跟你沾光了。”
江肆月摆摆手，“我就是看了几本书瞎说的，还是得听医生的。”
“肆月，你们学校是在喜来厂有什么活动嘛？怎么一个个的都往那个小化工厂跑？”
“不是学校的关系。是我兼职在喜来厂当业务员给他们卖一次性饭盒来着。”
“对。我表弟说他今天去喜来厂修个做饭盒的机器。今天我是奶奶生日，这不一家人让我们过来接他！”陈佳妮一脸恍然。
江肆月：“……”
“你表弟不会恰好叫王三年吧？”
“对！你认识他？我还刚想说我表弟名字跟你的名字很像呢！”
“不是很熟，但是你表弟会去喜来厂帮忙修机器是受我之托。没想到会耽误给老太太祝寿。十分抱歉！”
“不关你事。”陈佳妮摇头，“那孩子像他王家人，特别喜欢跟铁家伙打交道。尤其是王三年，我的天！那是走到哪拆到哪组装到哪。他四五岁到我家，就把我公公好不容易淘换来的挂钟给拆了。
吓得我！还好，他不是那种光拆按不回去的孩子。很快又给装了回去。我公公还是，那表跑得比以前准了。
再后来，他大了很少再拆这些小东西，都是拆大件。我公公厂里那些设备就没他没拆过的。”
何国华搭话：“别这么说三年。他也不是瞎拆。人家那是修设备。厂里技术员都修不好的设备，王三年三两下就给修好。别看他年轻，整天混不吝的模样，事实上那小子靠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