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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叶城的寒风愈发凛冽,卷着碎雪扑在汉军营帐的帆布上,发出沉闷的拍打声,像是在为这座军营中压抑的气氛伴奏。

冯章 “挥泪逐妻” 的余波尚未平息,那道 “斩立决” 的铁律如同一块巨石,虽暂时压下了军中的靡靡之风,却也在将士们心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清晨的操练场上,士兵们列队整齐,甲胄上结着薄薄的冰霜,手中的长枪却少了往日的锐气。

冯章站在高台上远眺,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眼中的闪躲与疏离。

往日里操练时震天的呼喝声,如今只剩下整齐却沉闷的步伐,连兵器碰撞的声响都透着几分敷衍。

“将军,昨夜西营有两名士兵私语,说…… 说您不该赶走珂卡芙公主。”

亲兵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禀报,生怕触怒这位近日愈发威严的元帅。

冯章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指节泛白。他何尝听不见军营里的窃窃私语?

那些议论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心上,却只能强忍着不去理会。

“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些天,类似的抱怨在军中随处可见。

伙房里,士兵们捧着热汤,却没了往日的喧闹,只敢用眼角余光交流;

营帐内,中下层军官聚在一起议事,话题总会不自觉地绕到冯章的 “绝情” 上。

“要说元帅也是真狠,珂卡芙公主待他多好,听说前阵子他风寒,公主整夜守在床边,结果说赶走就赶走……”

一名屯长用汤勺搅动着碗里的肉块,语气里满是惋惜。

旁边的士兵叹了口气,拢了拢单薄的衣襟:

“何止啊,那些慰问团的女子,虽说可能是塔拉夫的计谋,可也有真心对咱们好的。咱们离家万里,在这冰天雪地里打仗,连点念想都不让有,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听说南边来的李校尉,家里还有老母亲等着他回去,他不过是跟那歌女多说了几句话,就被元帅罚了二十军棍,现在还躺着呢……”

这些抱怨像潮湿木柴下的暗火,在军营的各个角落闷烧。

冯章并非不知,只是他很清楚,此时一旦松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伊拉古的糖衣炮弹会再次席卷军营,霍普的铁骑随时可能踏破城门。他只能硬着心肠,用最严苛的方式守住军纪这道防线。

可人心的向背,往往比刀剑更难掌控。没过多久,就有人撞在了冯章的刀口上。

西营的两名校尉 —— 赵奎和周武,都是跟着冯章征战多年的老部下,曾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

这次塔拉夫慰问团到来,赵奎结识了善舞的塔拉夫女子阿依古丽,周武则与温柔的苏玛互生情愫。

冯章下严令后,两人虽表面顺从,心中却难以割舍,竟偷偷在营外三里地的村落里租了一间民房,将阿依古丽和苏玛藏了起来,每逢值夜轮休,便偷偷溜过去相会。

他们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塔拉夫的细作早已盯上了军中与慰问团有牵扯的人,此事很快就被冯章的亲兵卫队侦知,连夜禀报给了冯章。

“岂有此理!”

冯章看着密报,猛地将其拍在案上,震得桌上的油灯都晃了晃,

“本帅三令五申,他们竟敢阳奉阴违!这是把军法当儿戏,把全军的性命当赌注!”

帐内的亲兵都吓得低下头,不敢直视冯章怒不可遏的眼神。

冯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时必须杀鸡儆猴,否则军中的侥幸之心再起,军纪将彻底崩坏。

“传我命令,即刻将赵奎、周武二人逮捕,押至校场!另外,召集所有高级将领,今日午时,公开审判!”

午时的校场,

寒风呼啸,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赵奎和周武被粗麻绳捆在木桩上,铠甲被剥去,只穿了单薄的内衬,冻得嘴唇发紫,面色却比冰雪还要灰败。

他们身旁,阿依古丽和苏玛穿着单薄的塔拉夫服饰,蜷缩在雪地里,吓得浑身发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很快就在下巴上结成了冰粒。

冯章身着厚重的铠甲,一步步走上点将台,甲胄上的冰碴随着步伐簌簌掉落。

他目光如刀,扫过台下肃立的将领和士兵,最终落在赵奎和周武身上,声音冷得像冰:

“赵奎、周武,本帅问你们,你们可知罪?”

赵奎抬起头,眼中满是不甘:

“大帅,末将与阿依古丽真心相爱,并未泄露半点军情,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

冯章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本帅早已下令,严禁将士与塔拉夫女子往来,尔等竟敢私藏敌女,违抗军令!

军法如山,岂是尔等一句‘真心相爱’就能搪塞的?今日若饶了你们,明日便会有更多人效仿,到时候军纪荡然无存,霍普的铁骑杀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台下的王强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心中不忍,忍不住出列躬身:

“大帅,赵奎和周武虽触犯军令,但念其往日战功赫赫,且确实未曾通敌,能否从轻发落?革去官职,罚其驻守边疆,戴罪立功也好啊!”

景阳也想开口求情,可看到冯章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冯章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若是松了这个口子,之前建立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军中的乱象只会更加严重。

“从轻发落?”

冯章瞥了王强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失望,

“军法面前,人人平等!若是今日因他们有战功就网开一面,那明日其他将士犯了错,是不是也要找理由宽恕?长此以往,军纪何在?军心何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掷地有声:

“本帅今日就明正典刑,让所有人都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赵奎、周武二人,违背铁律,私藏敌女,罪无可赦!判 —— 杖责一百军棍,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一百军棍!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台下炸开。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 军中的军棍粗如儿臂,力沉千斤,寻常人挨上三十棍就已筋骨断裂,一百棍下去,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军汉,也几乎是必死无疑。

更何况如今是寒冬腊月,被逐出军营后,在这冰天雪地里,根本没有活路。

“大帅,饶命啊!末将再也不敢了!”

周武终于崩溃,声音带着哭腔,拼命挣扎着,“末将还想跟着大帅打仗,还想回家见老娘啊!”

赵奎也低下了头,眼中满是绝望,却不再辩解 —— 他知道,冯章一旦下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

阿依古丽和苏玛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冲到木桩前,却被亲兵死死拦住。

“不要!不要打他们!要罚就罚我吧!”

阿依古丽挣扎着,声音嘶哑,“是我缠着校尉大人的,跟他没关系!”

冯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行刑!”

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手持军棍,走到木桩前,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军棍挥下。

“啪!” 沉闷的击打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赵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一棍、两棍、三棍…… 军棍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击打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把钝刀,割在每一个旁观将士的心上。

雪地里很快染上了一片片刺目的鲜红,赵奎和周武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微弱的呻吟,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瘫软在木桩上。

阿依古丽和苏玛看得目眦欲裂,最终眼前一黑,双双晕厥过去。

台下的士兵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那惨烈的场面。

有的士兵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有的则悄悄抹了抹眼角 —— 他们并非同情赵奎和周武的过错,只是这刑罚太过残酷,让人心生寒意。

“停!” 冯章看着两人血肉模糊的模样,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拖出去,扔出营门,任其自生自灭。那两名女子,一并驱逐。”

亲兵们上前,拖着赵奎和周武的 “尸体”,像拖着重物一样走向营门。

晕厥的阿依古丽和苏玛也被架起,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校场上只剩下一片死寂,只有寒风依旧呼啸,卷着雪粒,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这场严酷的惩戒,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

接下来的几天,汉军中再也没有人敢公然违抗冯章的命令,慰问团彻底被孤立,连与汉军士兵对视都不敢。

操练场上的秩序也恢复了往日的整齐,士兵们的动作标准而规范,却少了往日的精气神。

可冯章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他能管住将士们的行为,却管不住他们的心。

夜里的军营,格外安静。以往值夜时,士兵们还会低声说笑,如今却只剩下沉默。更让冯章忧心的是,逃兵出现了。

第一个逃兵是东营的一名年轻士兵,名叫陈三。

他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严寒,更受不了冯章的严苛,趁着深夜岗哨换班的间隙,脱下军服,换上一身百姓的粗布衣裳,偷偷溜出了营门,不知去向。

紧接着,逃兵越来越多。有的是单人出逃,有的则是三五成群,趁着夜色,带着简单的干粮,逃往西域深处,或是冒险投奔塔拉夫的城镇。

他们宁愿做逃兵,承受被通缉的风险,也不愿再待在冯章麾下,过着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严惩的日子。

“将军,昨夜又有五名士兵逃走了,都是西营的,其中还有一名伍长。”

亲兵的声音带着焦虑,“我们加派了巡逻队,可还是防不胜防。”

冯章坐在帐内,看着桌上的逃兵名册,眉头紧锁。

名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多,像一道道伤口,提醒着他人心的流失。“抓住的逃兵呢?” 他问道。

“已经押过来了,就在帐外。”

“带进来。”

两名被捆住的逃兵被押进帐内,他们低着头,浑身发抖,却不敢求饶 —— 他们知道,面对冯章,求饶无用。

冯章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低沉:“为何要逃?”

其中一名逃兵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却也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大帅,末将…… 末将实在受不了了!每天活得像惊弓之鸟,生怕哪里做错了就被严惩。末将家里还有妻儿,想活着回去见他们……”

冯章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两名士兵,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是饱经风霜。他何尝不想让他们活着回家?可身为元帅,他必须为全军的安危负责。

“军法规定,逃兵,斩。”

冯章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把他们押到校场,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处决逃兵的场面,比惩戒赵奎和周武时更加压抑。

士兵们看着昔日的同伴被斩首,鲜血染红了雪地,心中的恐惧和怨恨愈发浓烈。

他们敬畏冯章的铁腕,却也越来越疏远他

—— 这位元帅,就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寒冰,只会用刑罚来维持军纪,却看不到他们的苦楚和恐惧。

汉军营寨,看似依旧纪律森严,实则早已人心惶惶,离心离德。

士兵们不再主动请缨,操练时敷衍了事,甚至在巡逻时故意放慢脚步。

冯章用铁腕捆住了军队的 “形”,却一点点失去了它的 “魂”。

而这一切,都被潜伏在桦叶城的塔拉夫细作看在眼里。

他们混迹在城中的百姓里,或是伪装成商贩,将汉军的动向、逃兵的数量、将士们的不满,

一一记录下来,用快马送往冰原之城和霍普的大营。

冰原之城的宫殿内,伊拉古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霍普果然没说错,冯章的铁腕,只会把汉军推向毁灭!”

他将密报递给身边的大臣,“你看,汉军逃兵越来越多,人心涣散,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大臣接过密报,连连点头:

“大公英明!冯章此举,无疑是自断臂膀。再过些时日,不等我们进攻,汉军自己就会垮掉!”

而在霍普的大营中,霍普看着密报,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对着身边的副将说道:“冯章正在一步步把自己逼上绝路。等到汉军的逃兵再多一些,人心再散一些,就是我们发动总攻的时候。到那时,里应外合,桦叶城必破!”

副将躬身应道:“将军英明!末将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将军下令!”

霍普走到帐篷门口,望着桦叶城的方向,眼中满是自信。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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