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省省委大院,国资委主任办公室。
郑仪出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陈平耳中。
秘书敲门走进办公室,声音低沉:
“陈主任,郑仪今天出院了。”
陈平正在批阅文件,闻言笔锋一顿,抬起头,目光沉静:
“谁接的他?”
“王振国。”
王振国亲自去接郑仪出院,这意味着什么?
郑仪在车祸前刚刚动了华微电子,而华微电子背后涉及军工系统的利益链。
现在车祸的事还没查清楚,王振国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郑仪调到自己身边,直接进省委组织部调研室。
这不只是普通的保护,而是公开站队。
郑仪是他王振国的人,动郑仪,就是在动他王振国!
“有意思。”
陈平缓缓合上文件,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秘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陈主任,中央巡视组已经到江东了,据说……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军企合作项目。”
陈平手指一顿,目光沉了几分。
中央巡视组的到来,意味着王振国没打算善罢甘休,甚至可能已经把车祸的事情汇报给了更高层。
“郑仪现在在哪?”
“直接去了省委组织部,调令已经下了,借调调研室副调研员,主要职责是配合中央巡视组。”
郑仪进了省委组织部,意味着王振国已经彻底把他纳入核心圈子,并且借助配合中央巡视组这个名头,接下来他不仅能查华微电子,甚至能直接接触全省干部档案、重大项目审批记录,乃至更高层的关系网。
“看来,王振国这是要跟某些人硬碰硬了。”
陈平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于华现在什么情况?”
“已经彻底被架空了,派驻的整改小组已经接管华微电子,他手上的军工订单全部暂停核查。”
陈平冷哼一声:
“废物。”
他早该想到,于华这种人靠不住,遇到点风吹草动就慌了神,被人拿捏得死死的。而郑仪,却是一步一步咬死了华微电子的问题不放,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老方那边呢?”
秘书压低声音:
“方老最近一直低调,没有插手华微的事。”
陈平点点头。
方志成退下去多年,以前在华微电子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但这次事件后,他显然不想蹚这趟浑水。
毕竟,中央巡视组都来了,谁敢在这种时候冒头?
“陈主任,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陈平看了秘书一眼,淡淡道:
“我们能做什么?郑仪是王振国的人,王振国要查军工这条线,你觉得我们该拦着?”
秘书一时语塞。
“军工这条线……很深。”
他声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
秘书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知道陈平向来谨慎,能让他说出这种话,说明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江东军工集团、华微电子、东海船舶重工……这些年互相盘踞,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平缓缓转过身。
“但现在,王振国想动这条链子。”
秘书谨慎地问: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做反应?”
陈平轻笑一声:
“谁说我们不反应?”
他不仅不会拦着王振国,反而会“帮”他查。
因为,陈平很清楚,这次车祸的背后,不是简单的“军工利益受损”这么肤浅。
那些人如果真的只是怕郑仪查华微电子,大可以压住审计结果,或者找人警告他一顿,何必直接下杀手?
毕竟,在华微电子的问题上,郑仪只是个执行者,真正拍板的是王振国。
杀一个小处长有什么用?
除非……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郑仪,而是王振国。
“郑仪只是个幌子。”
陈平冷冷道。
“有人想借他的死,逼王振国暴怒撕咬,让他带着巡视组和军方正面冲突。”
这才是真正的局。
王振国在省里根基深厚,又有中组部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掀翻的。
但如果他亲自带队跟军方硬碰硬,那就不一样了。军工系统的人向来不讲官场规则,到时候一旦闹大,王振国很可能会被反噬。
而陈平,不打算让人如愿。
他走回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封存的档案袋,递给秘书,淡淡道:
“明天,把这些材料匿名送到巡视组。”
秘书一愣,低头看了看档案袋,没敢打开,只是疑惑地看着陈平。
“放心,这里面不是我们的东西。”
陈平似笑非笑。
“这是华微电子这些年来,和军方某几位‘特殊人物’的往来明细。”
他早就防着这一天。
这些年,华微电子名义上是省属国企,实际上一直在军工系统的庇护下牟利。
陈平作为国资委主任,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从不表态,只是在暗中收集证据,以防未来有人用这条链子要挟他。
而现在,这些材料成了他的“投名状”。
“部长……”
秘书有些迟疑。
“这些东西放出去,会不会牵连太广?”
“牵连?”
陈平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只要牵连该牵连的人。”
陈平缓缓靠进宽大的皮椅中,轻叹一声。
他这些年走得确实不容易。
没有深厚的家世背景,从一个落寞世家的旁支子弟,硬是靠着一身本事和滴水不漏的手段,一步步摸到国资委主任的位置上。
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位置坐得有多如履薄冰。
“老领导啊老领导,您把我放在这里,让我替你们看着这些肥羊,可曾想过,看羊人也会眼红?”
他想起上次去京城汇报工作时,那位退下来的老领导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
“小陈啊,江东这个位置不好坐,但只有你能坐得住。”
呵,好一个“坐得住”!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帮老领导那边的人摆平了多少事?
华微电子的账目问题,东海船舶的股权纠纷,哪一桩不是他陈平出手抹平的?
可老领导们呢?
永远都是一副“这是你应该做的”的态度。
“知足?”
他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那不过是官场中被圈养的愚者自我安慰的借口。”
秘书站在一旁,注意到陈主任今天格外不一样。
往日里永远是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此刻却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我陈平不甘心啊……”
陈平低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