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海生那张深眼窝,高颧骨的尖酸脸上满是不悦之色。
他上下打量着陆向荣,甚至连膝盖上打的那块补丁都盯着瞅了好几眼。
陆向荣拖着后头的猎物,冷笑一声,“既然我在负责山洪防治,那什么时候上山,上山干啥都是自由的!”
冯海生穿着蓝色直筒中山装,脚底下踩着一双胶鞋,立起的领子上连个毛边都没有。
手里夹着个黑色刨皮的公文包,看上去还真人模狗样。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讽刺。
乡亲们连饭都吃不饱,他还弄这些表面功夫有蛋用?
冯海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那竹竿上拖的是袍子吧?这可是集体主义财产。”
“按照当初说好的,你必须上交两成村里!”
在这看似刚正不阿的嘴角下,掩饰的是贪婪与垂涎。
陆向荣唇角一勾,他早就知道老东西会拿这当说辞!
当即臂膀向前一甩,挂着血丝的新鲜狍子肉上还泛着一股膻味。
砰!
他当即就把狍子肉甩在了前头耸在树前的岩石上。
“村长的耳报神还真是灵通,我专门给大家伙打了狍子肉。”
陆向荣笑得恣意,爽朗嗓音泛着丝丝沙哑。
唰!
他从腰后抽出一把锋利猎刀。
手起刀落,径直将整条狍子割成了几块,“徐婶子,我借你家的秤砣一用啊!”
在树荫底下站着的徐婶一愣,连忙上前递上了自家拿来的秤。
本来是想看看野菜根挖了多少,谁曾想还有这用场。
“嘶……荣娃子,你打的这两只狍子,毛可真厚实啊!”
“估计光是皮子就值不少钱了。”
她把秤托递到陆向荣手里,这才细看清楚两只狍子模样。
一公一母,母的那只还垂了奶。
而被卷起的狍子皮,正巧也放在担架上。
溜光水滑,底绒厚实。
“肥不肥的,给大家伙打个牙祭。”
“多少都分些,让锅里润润润油!”
陆向荣咧嘴一乐,浑然不管旁边脸色黑沉默的冯海生。
他甩开膀子就把几块狍子肉一并放到了秤上。
乡亲别管男女老少,全都闻着肉味到了村口。
“俺滴个老天爷,荣娃子可真能干啊!”
“这狍子可不在山腰以下触摸,估计是进了老林才能抓到吧?”
“乖乖……你瞧瞧那狍子肉,筋膜上还带着油花子哩!”
……
陆向荣打了两只肥狍子的事,径直传遍整个村里。
陆家二房听见信儿,也紧赶慢赶地迎了过来。
大老远的就瞧见陆向荣站在人群中间。
他周围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被村里老少爷们儿堵了个干净。
李氏梳着小银把子,在人群后头急得直跳脚,尖酸像的锥子脸上冒出汗。
“这遭瘟的白眼狼,打了肉也不知道先孝敬给奶奶!”
“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他掐死!天杀的不孝种,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啊!”
李氏在后面骂得难听。
前头偶尔有人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却无人在意。
肉粮当前,谁还有功夫顾这老太太?
李氏掐了一把李春红的胳膊,“你可是他亲婶子,咋的,还不敢要几斤肉吃?”
“就你这窝囊样,难怪我大孙子都被饿瘦了!”
李春红敢怒不敢言,谁让她这婆婆尖酸泼辣得很。
随后李氏又扭头看向陆伟成,“好孙儿,奶奶今天就给你要肉吃!”
陆伟成一双肉眯缝眼都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这死废物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才对!”
“这两只狍子我都要!”
李氏乐呵呵的满脸欣慰,“这才是我的好大孙哩,有远见,敢争抢!”
结果这一家子连人墙都挤不进去,在外面急得干跳脚。
两分钟后。
陆向荣抹了把脸上的汗,“这两只狍子一共一百六十斤,两成也就是三十二斤。”
“咱们村里几十户人家,挨家挨户能分个半两一斤。”
“大家伙都别着急,排着长队来我这领肉!”
他这话一出,周遭乡亲都迫不及待地从家里拿来了筐头。
甚至有的怕越往后,越分不到啥好肉。
当场从林子里头抓了两片大宽树叶叠在一起,“荣娃子,你先给俺分吧!”
“俺可是第一个来排队的。”
陆向荣手里握着把剔骨刀,“好嘞!”
锋利的刀子触到皮肉的瞬间,便使筋膜分离。
八两肉,径直分给了眼前的老王叔。
虽然不多,但这时候大家伙都吃黑面和地瓜,糙硬得难以下咽。
能有肉丝润润锅,家里人想都不敢想啊!
毕竟村里牲口棚的猪,一年才能分一次。
这一年也不能光指那几斤肉活着。
“该我了,该我了!”
“荣哥,我老娘在家瘫在炕上,能给我割点肥的不?我想给老娘舔舔筷头?”
陈壮捧着篓子挤上人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陆向荣嘴角一抽,抬手就给他割了一块肚子上的肥膘,“一斤半,剩下的算是我给婶子的心意。”
“让婶子好好养病,要是缺啥你跟我说。”
他声线刻意压低,并没别人听到。
陈壮眼里闪着泪花。
两人拳头相撞间,已经不必多言。
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还说那么多客气话干啥?
陆向荣见他眼里闪着泪光,顿时笑骂着垂去一拳,“去你的,少在这给我整煽情那一套,婆婆妈妈跟娘们似的。”
陈壮连忙用袖口子抹了把眼角,重重地点头道:“嗯!”
陆向荣抬手又割下来两块狍子脚,“行了,赶紧回去给婶子做饭吃吧。”
后面排队的都是村里乡亲。
陆向荣宽肩阔背地站在人群中,身形高大,格外显眼。
他手臂肌肉随着割肉动作而流畅隆起。
接连又给几个乡亲分了肉,后面排的队还老远。
忙活的只有陆向荣自己,家里人还在炕头前看着二哥。
陆向荣手脚麻利,脊柱的肌肉线条好似绷成一张弯弓。
臂膀肤色因这些日子在山上奔波而被晒成古铜色,处处力量感张弛有度!
正当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时,一道尖锐谩骂从人群后响起。
“你个天杀的,黑心烂肺哩!”
“有肉都不知道先孝敬老娘,我看你粮食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