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驮着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老者，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
蹄声“哒哒”，碎石滚动。
老者晃悠着双腿，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薅来的草根，含糊不清地开口。
“怎么搞一半就回来了？”
“弄得别人不上不下的多不好。”
青牛没理他，只是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流。
“没心情。”
它的声音很闷，带着一股子没来由的烦躁。
老者将嘴里的草根吐掉，换上了一副“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表情，嘿嘿一笑。
“看到了？”
青牛没有说话，只是那对蒲扇般的大耳朵，不耐烦地转了个圈。
老者脸上的笑容更盛，他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整个人瞬间变得无比八卦。
“又是公的？”
青牛那对巨耳再次一旋，竟凭空带起一道无形罡风，锋锐如刀，贴着老者的鬓角险险刮过。
风吹乱了几根灰白的鬓发，老者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心知这头倔牛动了真火，话锋一转，换上了语重心长的口吻：“也罢，那……去北洲看看？听说那儿有种灵兽叫海牛，与你算是陆海同宗，说不定……”
“不去。”青牛的声音沉闷如铁，打断了他，“我厌那海腥味。”
山路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牛蹄踏在碎石上的“哒哒”声，和老者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良久。
老者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试探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语气，轻声开口。
“要不……你考虑考虑公的算了……”
“哞——！！！”
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愤与滔天怒火的咆哮，骤然炸响！
青牛的脚步，猛地顿住。
老者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便从牛背上飞了出去。
他还未落地，那头青牛已经转过身，四只肥硕的大蹄子，朝着他狠狠地踩了下来！
“砰！砰！砰！砰！”
大地都在这狂暴的践踏下剧烈地颤抖，烟尘弥漫，碎石乱飞。
“上次是你跟我说，眼界要放开，不要局限于牛类，只要是母的，都可以试试！我答应了！”
“现在你又让我去试试公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特别好？！”
青牛一边踩，一边咆哮，那声音里的委屈与愤怒，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许久。
青牛发泄完毕，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将头扭到一旁，生着闷气。
老者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那早已看不出原样的道袍，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重新爬上宽阔温热的牛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双手枕在脑后。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地骂了一句。
真他娘的矫情……
一点也不肯让步.......
.........
山风拂过，吹散了纷乱的思绪，也吹散了万里之外清玄宗高台上的宣告声。
“——问心，开始！”
寥寥四字，却仿佛有千钧之力。
山顶上原本喧闹的人潮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于一点。
而在不远处，两界山小分队早已占据了最佳的观景位，排排坐着，目光灼灼，不愿错过即将上演的任何一幕。
在这片肃静中，一名身材瘦削、眼神坚毅的少年第一个上前，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地按在了那冰凉的镜面之上。
嗡——
石镜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古朴的镜面之上，荡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紧接着，一幅清晰的画面，在镜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无数狰狞的魔族正在疯狂地冲击着人族的防线。
而画面中央，一名顶天立地的修士，手持一柄燃烧着烈焰的长剑，一剑斩出，便有成百上千的魔物化为灰烬。
那修士的面容，与镜前的少年，一般无二。
“心有宏愿，志在斩妖除魔，护佑苍生。”
“善。”
“心性，上上。”
高台之上，一名负责记录的长老，提笔在玉册上写下评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赞许。
那少年退下，又一名相貌颇为猥琐的青年修士，将自己的手按了上去。
嗡——
镜面之上，光华大放！
刺目的金光，几乎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待到光芒稍敛，一幅堪称是壕无人性的画面，出现在了镜中。
那是一座由数不清的、堆积如山的灵石构成的巨大宝库。
而那人正在那灵石的海洋里，欢快地畅游、打滚、刨坑……
它时而抓起一把上品灵石傻笑着，时而又将自己整个埋进灵石堆里，幸福地扭来扭去。
那副沉醉、满足、毫无杂念的模样，看得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
“这……这执念……倒是……纯粹得很……”
“咳咳，此子……道心……嗯，坚如磐石。”
“心性……上！”
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那人满脸通红的通过了考核。
山头上，李平易看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跟金贵小声地交流着观后感。
“你看这人多纯粹。这要是在咱们万相坊，绝对是个人才。”
金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塞着一块烤得流油的灵兽肉，含糊不清地附和：“唔……平易哥说得对！”
就在这时，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带着几分憨厚的少年，走到了问心石镜前。
他将手按上镜面，镜中画面流转。
出现的，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商会，一个珠光宝气的少妇衣衫半露，正被他强行抱在怀里。
而另一边，一个中年商人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磕头求饶。
看到这幅画面的李平易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眼中隐约间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卧槽，有曹贼……
他嘴里的肉都不香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镜中那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嗯？”
高台之上的几位长老，同时皱起了眉头。
负责记录的长老，提笔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沉吟片刻，目光如电，直射那名站在镜前的少年，声音里带着几分审视与冰冷。
“此子执念，乃是夺人基业，抢人妻女！”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法阵传遍了整个广场，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虽非邪魔，却也霸道有余，于我清玄宗清正平和的门风，背道而驰！”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我的天，这小子看着老实，心里居然这么龌龊？”
“人不可貌相啊！这简直是把野心写在脸上了！”
“抢人老婆？啧啧，这要是进了宗门，咱们的女弟子还不得遭殃？”
那少年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浑身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鄙夷、厌恶，甚至还有几分警惕。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镜中所现，便是他本心。
如何辩解？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被当场淘汰，灰溜溜地滚下山去之际。
高台之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掌门灵虚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看那名面如死灰的少年，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