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府。
吕府。
“大人,鸟舍那边出了点情况,还需要您亲自过去看一下。”
一个管事神色匆匆地来到花房,朝着正在花丛里修剪枝叶的华贵中年人恭敬道。
“哦?这两天我不是将鸟舍里的鸟儿们都放生了么?难不成这些鸟儿们又回来了?”
华贵中年人闻言依旧没有停下手中修剪的动作,似乎根本没有把管事说的放在心里。
“回大人,确实有鸟儿回到了鸟舍,不过这只鸟不太一样,它的脚脖子多了样东西。”
管事神情郑重地表示道。
“多了样东西?”
华贵中年人手中动作一顿,旋即把手中的剪子递给了恭候在一旁的女仆,“走,带我过去看看。”
鸟舍离花房并没有多远。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鸟舍。
看到他们到来,鸟舍里的仆人当即领着一个笼子上前恭迎道,“大人贵安。”
“大人,这就是那只回来后脚上多了样东西的青鸟。”
管事连忙接过仆人手里的鸟笼拿到华贵中年人面前。
“取下来给我看看。”
华贵中年人仔细端详了一下鸟笼里叽叽喳喳,似乎诉说自己委屈的青鸟。
只是他却无暇理会青鸟的心情,重点都放在了它脚上的白色布条。
“大人。”
管事一听立刻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抓住青鸟解下了它脚上的布条,随后关好笼子,连忙把布条递给了华贵中年人。
“……”
华贵中年人接过布条打开后,一行扭扭曲曲的血字瞬间映入了眼帘。
只是在看完上面的文字,一直泰然自若的他脸色都为之一变,
“快!马上去备车,我要去一趟都督府。”
与此同时。
上幽县。
“你觉得这只鸟什么时候会飞回来?”
在放飞青鸟离开后,回到亭子的薛云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然来了句。
“回禀将军,如果青鸟顺利回到了家主大人那里,这就要取决于家主大人什么时候再放归青鸟。”
吕丰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问题是此前青鸟受到了惊吓,我担心即便放归它都不会回来了。”
薛云自然有他的顾虑。
“若是普通的青鸟受到惊吓后是一定不会回来的,但家主大人精心饲养的青鸟却不一样,老奴相信这只青鸟还会回来的。”
吕丰在这个问题上还是相当自信。
因为他相信的不是青鸟,而是饲养青鸟的家主大人。
“希望如此吧。”
薛云点点头,然后便挥退了吕丰。
他并没有限制对方的自由,只要不擅闯士卒们划定的禁区,基本上不会有人干涉他的行动。
战战兢兢地告退离开后,吕丰第一时间便返回了井里的地道。
途中遇到来往巡视的士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这些杀胚拦住自己刁难。
所幸一路上都没人理会吕丰,得以让他顺利回到了井里。
“都尉,他回井里了。”
当薛云离开亭子的时候,徐虎突然从眼前冒了出来。
“我知道了。”
不限制吕丰的自由,不代表薛云会放心他这个人。
在抓完青鸟放飞的时候,他便挑了两个手下暗中盯着吕丰。
“都尉,我们不需要做点什么么?”徐虎忍不住问道。
“不用,盯着他就行,只要他没有出格的行为,大可睁只眼闭只眼。”
薛云并没有把吕丰太当一回事。
“属下明白了。”
对此徐虎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跟随在薛云的身后履行着自己亲卫的职责。
翌日清晨。
难得睡了个好觉的薛云醒来不久便听到屋外传来的清脆鸟鸣。
“都尉,那只鸟回来了。”
看到薛云走出休息的屋子,徐虎第一时间便上前禀报道。
“把它抓回来。”
薛云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抓鸟的事情他没有掺和,毕竟手底下并不缺抓鸟的能人。
没过多久。
他便看到徐虎拎着昨天关押青鸟的简陋笼子来到了自己面前。
“都尉,鸟抓回来了,而且脚上绑的并非是我们昨天系上的布条。”
徐虎将鸟笼小心递给了薛云。
“把昨天写字的人喊过来。”
薛云随口吩咐了一句,然后轻手轻脚地抓住笼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地青鸟,在小心解下它脚上绑着的东西后,又重新将青鸟关回了笼子里。
这玩意可关系着他与幽都府联络的宝贝,精贵得很,他可不想吓到和伤害到这只青鸟的分毫。
如同吕丰所言的一样。
这只青鸟确实和普通青鸟不一样。
昨天抓住的时候还吓得半死,今天虽然同样叫个不停,可明显能感觉到它没有昨天这么害怕。
也不知道它回去后,吕丰的家主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看到回到笼子里的青鸟没有惊惧而死的迹象后,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从它脚下解下的东西。
这是一个卷成小拇指大小的纸条,纸条外还包裹着一层防水的油蜡。
油蜡很薄,一捏便碎。
而油蜡碎裂后,卷得非常紧实的纸条都瞬间膨胀了几圈。
等他打开纸条,赫然发现纸条竟然有一尺来长,而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个个工整美观的小字。
“都尉,人带来了。”
恰好这时候徐虎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王恢,来给念念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薛云朝着年轻人招手示意道。
王恢是他们这支队伍里唯一小时候完整读过私塾的人,甚至名字都是私塾老师取的。
他出身于东山府一个商贾之家,家境算是他手底下最好的一批人。
从小他的父亲便对他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考取功名彻底改变家族的命运。
所以他父亲经商赚来的钱财都用来给他读书,光是私塾都是花了大价钱进去的。
可惜谁都没想到,他父亲在王恢读完私塾不久便在北边行商的时候惨遭戎人杀害,最后连家产都让亲戚分了个七七八八。
家庭瞬间衰败下来后,王恢别说读书了,往后能否养活自己与母亲妹妹都是个问题。
好在因为懂得识字写字,再加上父亲好歹还有点人脉。
所以王恢找到个东家当上了账房学徒,而这一当就是十年,基本看不到什么出头之日。
当听闻戎人即将打来,郭守孝大肆在城里征召青壮的时候,王恢便不幸成为了其中一员。
直至薛云大破戎人,并且将他们收编之后,丰厚的待遇让王恢意识到自己出头的机会终于来了。
论及身体条件与勇武,王恢确实有所欠缺。
偏偏他能入选薛云的亲卫骑兵,完全是因为他比别人有文化。
总而言之。
比他勇武的没他有文化,比他有文化的又没他勇武。
两相比较下,不选他选谁。
“遵命!”
王恢心情激动地来到薛云面前接过纸条,只是在看到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后都有点头晕的感觉。
他晃了晃脑袋重新鼓起精神,然后认认真真地读起了上面的内容。
由于纸条上的内容非同寻常,读着读着他都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与紧张。
直至彻底读完,他的额头上都泛起了一层细汗。
“幽都府快要撑不住了么?”
事关机密,在王恢宣读前,薛云便已经提前挥手示意周围值守的士卒退下。
不得不说他的选择是明智的。
万一纸条上的内容传出去,难免会影响到队伍里的士气。
根据纸条传达的消息。
幽都府内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城内的大军最多只能支撑个十天半月。
同时幽都府内部的分歧非常严重,尤其是幽都府郡守为代表的文官们都打算投降戎人,避免城内无数百姓死于戎人的报复。
虽然退守至幽都府的神捷龙骧两军的主帅坚决不肯投降,甚至与郡守他们爆发过多次争吵,可是粮食短缺的关系,两军内部都已经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再这样下去,无需戎人攻打,两军说不定都自行崩溃了。
回信的主人告诉他。
除非山阳的晋王能在半个月内火速驰援幽都府,否则幽都府的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王恢,给我回信,我已派人携带陛下密诏前往山阳向晋王求援,还望幽都府能继续坚守下去。”
对于薛云而言,幽都府绝对不能陷落。
毕竟没有幽都府来扛住戎人大军的话,接下来便该轮到他遭殃了。
要知道东山郡的情况比幽都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
王恢闻言连忙领命。
由于不像上一次一样急切,这回倒不用咬破手指用鲜血来书写。
大火烧过的地方最不缺烧成炭的木头,恰好能拿来制成炭笔。
至于书写也不需要再撕掉衣服,直接在对方传来的信纸空白背面便能书写。
不多时。
王恢便将写好的纸张递给薛云。
卷好纸,取出笼里的青鸟,再从衣服上扯下根细绳绑在脚上,薛云便毫不犹豫地放飞了对方。
目送青鸟头也不回地飞走后,薛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开口吩咐道,“把吕丰给我喊来。”
“是都尉!”
徐虎二话不说便遵照执行,退下的时候不忘带上王恢一道离开。
“敢问将军有何吩咐老奴?”
吕丰颤颤巍巍地跟着徐虎来到薛云的面前后,心里是说不出的惶恐。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们家主到底是什么人?”
薛云神色平静地凝视着吕丰道,“不久前放飞的青鸟回来了,同时带来了幽都府最新的消息,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欺瞒,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了。”
“老奴对天发誓,老奴绝对不敢有欺瞒,老奴的家主大人便是幽都府长史,三幽吕家的当代族长吕望是也。”
吕丰一听可吓坏了,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无他。
他是真信薛云敢动手杀人。
“三幽吕家的族长吕望?”
薛云轻蹙眉头,原谅他孤陋寡闻,这还是他头回听说这个家族。
但对方能成为幽都府长史,又在上幽县建有如此奢华的宅院。
无需多想都能知道对方是幽都府当地势力雄厚的豪强大族。
“是的……”
吕丰可不敢再耍滑头,连忙将三幽吕家的背景情况一一道来。
原来所谓的是三幽是上幽,幽都府以及下幽的统称。
换而言之。
包括幽都府在内的周边一带都是吕家的势力范围,可想而知吕家在幽都府的实力。
正如郭守孝出身南沛郭家的一样,但相较于三幽吕家便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更何况吕家家主还是幽都府长史,正经的从四品地方大员。
在北境这样的边地,不考虑他的出身背景,掌管幽都府军务的长史在地位上都不下于郡守等一帮官员。
如果再加上他的背景势力,甚至地位都能凌驾于幽都府刺史之上,管辖整个北境的军政大权。
这也无怪乎吕丰一提到自家的家主大人便是满满的敬畏。
想到青鸟带回来的书信。
薛云不得不怀疑,这极有可能出自于吕望这位幽都府长史的手笔。
“和我说实话,当初真是吕长史抛下你们离开的吗?”
“回将军,还请原谅老奴之前说了谎,当时家主大人根本都不在城内,而在幽都府操持公务,只是戎人大军实在来得太快,府上的人根本都来不及逃走,最后只能随老奴躲入了井里……”
一看薛云开始追究,吕丰扑通一声当场跪地开始乞求饶恕。
“随你躲入井里的都有谁?”
薛云本来没打算刨根问底,偏偏吕望的身份使得他产生了好奇。
“除了老奴和一些奴仆外,其他都是家主大人留在上幽县生活的三房亲眷。”
吕丰趴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回答道。
即使他不说,薛云亲自派人走一趟井里便能知晓情况。
主动交代的话反而还能宽大处理。
再者,这些人的身份特殊。
光是看在家主大人的份上,别说对方自称是大魏奋威军的都尉,就算是残暴着称的戎人都不会轻易杀害家主的这些亲眷。
“原来如此。”
薛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个大家族通常有嫡庶之分,正常情况下,庶出的其他房往往都不如嫡系长房受重视。
不然的话,吕丰口中的三房又如何会留在上幽县生活,而不是幽都府。
但不管怎么说,三房都还是吕家的人,轻易动不得。
“再和我仔细说说,吕长史是个什么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