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宋长卿,苏月禾也点头:“宋太守确是位难得的好官。听说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不是去码头查看漕运,就是去坊市体察商情,或是下乡巡视农桑,极少待在府衙里享清福。玉州百姓提起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正说着,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苏岩青兴奋的声音:“姐夫!姐姐!宋太守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虽说韩牧野夫妇与宋长卿因蛊神教一案有过交集,算是有旧,但如今宋长卿贵为一府太守,公务繁忙,亲自到访庄园,还是头一遭。
韩牧野立刻起身:“快请!”又对苏月禾道:“月禾,你身子刚好,不必起身,我和岩青去迎便是。”
说话间,只见苏岩青引着一人已穿过月洞门,步入庭院。
来人正是太守宋长卿。他并未穿官服,只着一身半旧的靛青色儒衫,腰间系着一条朴素的黑布带,脚踩布鞋。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有力,虽无前呼后拥的排场,但那股久居上位又勤勉务实的气度,却自然流露。他身后只跟着一个穿着皂衣、面容精悍的随从,显然是贴身护卫。
“韩庄主,韩夫人,冒昧来访,叨扰了。”宋长卿面带和煦笑容,拱手行礼,目光扫过庭院,看到苏月禾怀中的婴儿和一旁练剑的韩君陌,眼中也带上几分暖意。
“宋大人驾临,蓬荜生辉,何谈叨扰!快请厅内用茶!”韩牧野连忙还礼,将宋长卿让进正厅。苏岩青也机灵地招呼护卫去偏厅休息。
分宾主落座,红姑亲自奉上庄园自产的春茶,清香四溢。
宋长卿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赞道:“好茶!清冽甘醇,回味悠长,是竹溪山上的野茶吧?”
“宋大人好见识,正是。”韩牧野笑道,“大人今日公务之余拨冗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宋长卿放下茶盏,神色认真了几分:“指教不敢当。宋某此来,一是久闻竹溪庄园乃玉州翘楚,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气象万千。二来,也是想当面向韩庄主与苏少爷道一声谢。”
“谢我们?”苏岩青有些不解。
“正是。”宋长卿点头,“玉州能有今日之繁荣,固然赖皇恩浩荡,同僚协力,百姓勤勉,但竹溪庄园的兴盛,实为一大推力!竹溪庄园的瓷窑、药行,木坊,不仅自身生意兴隆,更带动了周边无数作坊、农户、脚夫的生计。你们所缴税赋,是府库的重要来源;贵庄园所行商道,更是是沟通南北的动脉,这‘质优守信’的标杆,更是引领了玉州商界的新风!此乃富民强州之实绩,宋某代玉州百姓,谢过二位!”说着,竟站起身,郑重地向韩牧野和苏岩青拱手一礼。
韩牧野和苏岩青连忙起身还礼:“宋大人言重了!我等不过是在商言商,尽本分而已。玉州能有今日,全赖大人殚精竭虑,革故鼎新,扫除积弊,方有我等商人施展拳脚之机。此乃大人之功!”
宋长卿摆摆手,重新坐下,眼中带着真诚的欣赏:“韩将军过谦了。商亦有道,利国利民之商,便是良商。竹溪所为,正是此道楷模。今日前来,除了道谢,宋某还有一事相商。”
“大人请讲。”
“玉州日渐繁华,商旅云集,百川坊市虽好,但品类终究偏重大宗货物。宋某有意,在城中择一佳地,兴建一座‘玉州珍奇馆’。”宋长卿眼中闪烁着规划者的光芒,“此馆不设市易,只做展陈。旨在汇聚玉州乃至天下各处的奇珍异宝、名家手作、地方特产、新巧发明,供四方客商、文人雅士、乃至普通百姓观赏品鉴,以彰我玉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亦能促进技艺交流,激发创新。不知竹溪庄园,可否愿意将‘雨过天青’、精品家具、以及贵府独有的药材成药等,作为首批展品入驻?当然,馆内会标明出处,妥善保管,并给予最显眼的位置。”
韩牧野和苏岩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这“珍奇馆”看似不赚钱,却是提升品牌形象、扩大影响力的绝佳平台!宋长卿此举,无疑是将竹溪庄园推向了玉州府产业标杆的位置。
“此乃美事!宋大人思虑周全,泽被商民!竹溪庄园荣幸之至,定当全力支持!”韩牧野立刻应承下来,“岩青,你亲自负责此事,挑选最好的展品送过去。”
“是!姐夫!宋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苏岩青激动地应下。
宋长卿满意地笑了:“如此甚好!有竹溪领头,相信其他商家也会踊跃参与。假以时日,这‘玉州珍奇馆’必成我府一大盛景!”他又与韩牧野聊了些玉州风物、水利建设等话题,相谈甚欢。
临别时,宋长卿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听闻韩将军与夫人不日将启程北上,赴玄机阁宇文少主的喜宴?”
“正是,约莫十日后动身。”韩牧野答道。
宋长卿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感慨:“宇文少主与叶姑娘,在下有幸在京都王爷府上见过几面,也算是有缘,他们能结此良缘,实乃江湖之幸。宋某虽无缘亲至,也请韩将军代为转达一份贺意。”他顿了顿,声音微沉,“玄机阁掌控北地水路枢纽,情报网络深广,此次大婚,江湖群雄毕至,风云际会。韩将军此行,亦请多加留意。若有任何玉州所需之商机或北地见闻,还望不吝告知。”
韩牧野听出了宋长卿话语中隐含的深意——既是祝贺,也暗含对玄机阁势力扩张的关注,以及对玉州商业情报的渴求。他不动声色地拱手:“宋大人心意,牧野定当带到。至于北地见闻,待归来后,必当与大人详述。”
送走宋长卿,庄园内又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因被官府认可和倚重而产生的振奋感,却久久萦绕。
筹备北行的最后几天,庄园上下更是忙碌而有序。贺礼被重新检查,用特制的箱笼装好,垫上厚厚的绒布和防震的稻草。随行的仆从、护卫名单敲定,行李打包完毕。红姑恨不得把整个小厨房都搬上船,为苏月禾和孩子们准备的各色点心、蜜饯、肉脯、易于保存的药膳汤料,装了满满几大食盒。
韩君陌更是兴奋得坐立不安,每天都要跑去码头看好几次,追问王五伯伯的船什么时候来。他已经把自己心爱的小木剑、弹弓、还有给未曾谋面的宇文叔叔和叶姨姨准备的“礼物”——他用彩色石子串成的手链(给叶青霜)和一根自己削得歪歪扭扭的木箭(给宇文殇),都打包好了。
终于,在三月中旬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玉带河码头上响起了熟悉的、洪亮如钟的笑声。
“哈哈哈!韩老弟!弟妹!苏老弟!小陌儿!老哥哥我来接你们啦!”
王五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腰缠玉带,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站在一艘最大、最气派的“飞鱼快船”船头,威风凛凛。他身后,三艘同样高大坚固的楼船依次排开,漕帮特有的“鱼跃龙门”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船上水手精神抖擞,甲板擦得锃亮。
竹溪庄园的车队也准时抵达码头。几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停下,韩牧野当先下车,小心地搀扶着抱着韩清宁的苏月禾。苏月禾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绣折枝梅的春衫,外罩月白色披风,气色红润,眉目温婉。奶娘抱着裹在锦缎里的韩君睿紧随其后。红姑则被小满和另一个丫鬟搀扶着,老人家脸上也满是期待的笑容。
最活泼的当属韩君陌。小家伙穿着苏月禾特意为他赶制的宝蓝色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