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禾的心也揪紧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屋内,江桃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旧衣,正紧紧抱着换好衣服、同样瘦小的妞妞,坐在床沿。
妞妞似乎哭累了,趴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江桃脸上的污垢洗去了,露出一张原本应该清秀、此刻却布满愁苦和恐惧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看到苏月禾和邱丽娘进来,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抱着孩子就想往地上跪。
“夫人!!求求你们!收留我们母女吧!我们什么都能干!当牛做马都行!”她的声音嘶哑绝望。
邱丽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别跪!快起来!坐着说话!”她力气大,硬是把江桃按回了床沿。
苏月禾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妞妞那苍白的小脸和隐约可见的伤痕,心头发酸。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江桃,别怕。这里没人能伤害你们。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妞妞说的…爹爹要卖了她…是真的吗?”
江桃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惊扰了孩子,身体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过了好半晌,她才用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她本是邻州一个普通农妇,嫁给了同村的江大山。起初日子虽穷,倒也安稳。
谁知几年前,江大山染上了酗酒和赌钱的恶习。
“他…他喝醉了就打人…输了钱回来更要命…”江桃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先是打我…后来…后来妞妞出生了,是个丫头,他更不待见…稍有不顺心,连妞妞也打…”她痛苦地闭上眼,
“这次…这次他在外面欠了赌坊十两银子的印子钱,利滚利…还不上了…那赌坊的人…说…说要么剁他的手,要么…要么就把妞妞抵了去…”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绝望,“他…他那个畜生!他居然…居然答应了!要把我的妞妞…卖给那些人牙子!我…我偷听到了…当天晚上,趁他醉死过去,我就…我就抱着妞妞跑出来了…一路…一路不敢停…我们讨饭…到这里了…听说这里招工,所以···”
邱丽娘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提刀去砍了那个江大山:“王八蛋!畜生不如的东西!虎毒还不食子呢!”
苏月禾沉默着,眼中是深深的怜悯和凝重。她轻轻抚了抚妞妞柔软的头发,问道:“你们跑了多久?那江大山…知道你们可能来玉州吗?”
江桃茫然地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是夜里跑的,不敢走大路,尽捡小路…走了一个月才到…路上怕被找到,东躲西藏…应该…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吧?”她说着,自己都不确定,眼中又浮现出巨大的恐惧。
邱丽娘眉头紧锁,有些为难的看向苏月禾,压低了声音,“妹妹,这母女俩虽可怜…但,怕是个烫手山芋啊。我们若是留下她们,只怕哪天那个混账赌鬼找上门来闹事…”她话没说完。
开门做生意,最怕惹上这种地痞无赖。
苏月禾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床上相依为命的母女,看着江桃眼中那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看着妞妞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地蹙起的眉头。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孤苦飘零的日子,想起了韩牧野伸出的那双手。
“丽娘姐,”苏月禾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绣艺阁开张时,我们说过什么?”
邱丽娘一愣:“授艺济人,给女子一条活路…”
“对。”苏月禾的目光落在江桃母女身上,“她们现在,就是最需要这条活路的人。我们若把她们赶出去,她们能去哪儿?妞妞才多大?江桃又能带着她躲多久?最后的下场,要么是被抓回去卖掉,要么是饿死冻死在哪个角落。”
邱丽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本就心疼她们的遭遇,罢了她们不就是要救这天下孤苦的女子的么?
苏月禾站起身,走到江桃面前,眼神清澈而有力:“江桃,你和妞妞,就留下来吧,工钱照付。”
江桃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夫人!可是…可是我男人他…”
“这里是玉州府,是竹溪庄园的绣艺阁!”苏月禾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地方。你男人若真敢来,自有王法收拾他!你只管安心住下,把伤养好。妞妞,”她看向熟睡的孩子。
“我们后院的幼童看护处,正好缺个伴儿,让她去那里,有嬷嬷照看着,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吃穿用度都算阁里的。”
“夫人!您…您的大恩大德…”江桃再也忍不住,抱着妞妞就要下跪磕头,被苏月禾和邱丽娘一起拦住。
“别动不动就跪!”邱丽娘也下了决心,豪气地一挥手,“既然我妹妹说了留你们,那就留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绣艺阁的绣娘!好好跟你男人划清界限!那畜生要是敢来,老娘第一个拿大扫帚把他打出去!”
“谢夫人!谢邱掌柜的!谢谢!谢谢!”江桃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重复着感谢。
“好了,别哭了,吓着孩子。”苏月禾温声道,“阿彩,带江桃和妞妞去后面空着的丙字院,找个安静的小间安置下来。再去药房,拿些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药膏来,给她们娘俩好好擦上。让厨房熬点清淡的肉粥送过去,孩子身子弱,得补补。”
“是,夫人!”阿彩连忙应下,对江桃说,“江大姐,跟我来吧。”
江桃抱着妞妞,一步一回头,看着苏月禾和邱丽娘,眼中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住,对着苏月禾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哽咽道:“夫人…我…我一定好好学,好好干活!报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