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天，最为炎热，风不知道躲到哪去。
刘万成身体确实可以。
他骑着二八大杠，骑十几里地，只是衣领微湿。
可十几里地之后，他骑进城市。
四周空气好像凝固一般。
大商店外空调轰轰转动，从身旁驶过的汽车，喷着黑色烟气，不知道一公里要烧多少机油。
刘万成躲过一辆，闯红灯的桑塔纳两千，暗骂一声：“赶着过清明啊！”
“等老子有钱了，我也买个小轿车开开，不买好的，就买贵的。”
“老子看你们还敢撞我不！”小人得意地说一些关于未来无聊的畅想，刘万成兴奋地跨过一条小水沟。
他握住车把，差点被摔倒，屁股一扭，从小水沟上跨过去。
脏兮兮的水被车轮搅动，落在刘万成裤脚。
他为难地看着自己一身皱巴巴的衣服，上衣有血，裤脚上带着怪异的臭水沟泥土味。
身后一辆奔驰开过，车窗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女人望着刘万成的身影发笑。
刘万成注意到，却没有主意。
他在考虑自己还要不要往前走，可想想刚刚走过的几十里的路，他一鼓作气，再向目的地发起冲锋。
04年，这年，国产品牌还没有多少自信力。
要说买衣服鞋子，最好的店就是国外的牌子，刘万成知道，在之后的几十年内，国内经济飞速发展。
国内企业也培养出国人强大的民族自信心，国货不再成为山寨劣质的代名词。
那时候，人们不在盲目追逐洋玩意。
不过，今时今日，国产还不上档次，刘万成觉得让国产品牌走上档次，是自己重生之后，应当担负的责任。
而在实现这一目标之前，他只能摸摸口袋里的钱，走进大商场，去那些洋牌子店。
今天，刘万成最大的目标就是购物。
他从虎哥那挣了四万块，有三万块先被他存进银行，以备不时之需，主要是这年头身上现金太多，实在不安全。
剩下一万块，刘万成买了几百块的黄色纱网袋，又给老孙头买了两条烟，再带他照相，加油……
里里外外零零碎碎，花了一千三百多块。
他给老大一百块，手里还剩下八千六百块。
昨天东方会把这些年克扣刘天的工资交给刘万成，一共是两万三千块，这钱只多不少。
刘万成取出不能省的三千块，给了马军。
马军收钱，就代表人情债消，他要是不收钱，对刘万成来说才是坏事一件。
现在刘万成钱包鼓鼓，还有两万八千多块。
他决定出来，就痛快地消费。
只是……他没想到小商店里小衣服，敢卖这么贵的价格。
“一个普普通通的短袖，就敢卖一千多？这短袖是金子做的，还是钻石的？”刘万成惊讶扭头。
一旁销售小姐，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屑开口：“这是牌子，劳夫……”
“劳夫的衣服，就应该更便宜，不然穷人怎么能穿得起。”还没挣到钱的刘万成，压根不明白。
世上有很多东西，从来不是给穷人准备的。
就好像，这一年最火的广告，告诉人不要吃鱼翅保护鲨鱼……
可很多人，穷其一生，压根不清楚，什么叫鱼翅，什么是粉条！
销售小姐不屑的目光从刘万成身上扫过一圈，她将手上短袖挂会衣服架子上，不做声色地打了两下。
她心里得意，就好像这两下，抽在对面穷人的尊严上。
仿佛，刘万成拿了衣服，是多丢人的事一样。
刘万成也没和她争辩，生活里很多事不是争辩就行的，当别人怀疑你没有钱的时候，你要做的，不是大声告诉他，老子很有钱。
而应该，直截了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钞票丢在别人脸上。
刘万成在导购小姐不屑的眼神中，走进隔壁的诺基亚手机店。
这一年，手机行业里。
诺基亚和摩托罗拉还是巨头地位。
他拿出八千块拍在桌子上，压根没议价，就买下那款手机。
那款，在另一个时空里，他想了几年，却从来没机会买的手机，等他有机会买的时候。
那款手机，就和他一样，成为时代的淘汰品。
在那个信息高度集中爆炸的年代，显得格格不入。
他此刻的大方，只为了宴请那个求而不得，一身落寞的自己。
八千块的手机，能玩几个小游戏，刘万成一边玩着游戏，一边让导购小姐帮他办卡，三个八的尾号，一个很不错的号码。
他还穿着那身破衣服，还是那个长相气质，只是裤子口袋里，装着八千多的手机，衣服店的销售小姐，表情就变了几个模样。
她盯着刘万成，拿出一件更好看的衣服：“先生，您要不要试试？”
刘万成冷哼一声：“只是这一件？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拿出来看看！”
销售小姐脸上挂着微笑，她不在意被打脸，被打脸次数越多，对她来说越是一件好事。
脸面算什么，销售额才是她看重的。
她小心翼翼地给刚刚看不上的刘万成，送上一瓶包装精美的矿泉水。
她低着头，站在高处，一件一件拿出衣服，然后小心地转过头小声询问道：“刘先生，您看都已经拿出来了，您要不要试试？”
刘万成目光才从手机小屏幕上移开，抬头好奇询问：“都拿出来了？”
“对，一件不剩，您要不要试试？”确定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大客户之后，刚刚还狗眼看人低的销售，现在只怕自己的脑袋不够低。
刘万成摆摆手：“不试了！”
销售喜笑颜开，更加惊喜：“不试了？那我直接给咱包起来，您是刷卡还是现……”
刘万成扭头往外走：“放回去就行！”
“放……放回去？你不买？”
“你想啥呢！你觉得我应该生气，为了打你脸，然后花几万块？”
刘万成摇头微笑：“大妹子，挣钱不容易啊！”
“你这个颜值，我不值当做这种事啊！”杀人重要在诛心。
刘万成走出店铺，头也不回。
他顺着楼梯，来到一楼。
这世界上最挣钱的生意，就是女人和小孩。
所以这两类人有关系的店铺，通常在一楼。
刘万成走进一家Nike店，这是老二曾经给他说过的一个牌子，虽然他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可从他的语气，刘万成还是能听出来，他想要。
他挑了两双鞋子，一双男孩一双女孩，给老二老三各买一双。
一千三百多块，导购爽快且主动的抹零，只要一千三。
导购小姐开心地给刘万成开票。
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女人说话声。
“小刘，你不知道，我刚刚遇见一个多贱的客人，让我挑衣服，就是不买，你又卖了两双鞋，提成肯定不少。”声音逐渐变得酸溜溜。
然后走向震惊，三楼销售惊讶地看着面前随意花一千块的男人：“是你？”
刘万成微笑抬头：“没想到又见面了，不过这次我可买东西了。”
“只是，没在你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