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蹲在工棚门口啃第三个冷馒头时,手机突然震得塑料凳直晃悠。晓雯发来的分手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里,那句\"我妈说拆迁队都是短命鬼\"被工友老周瞟见过,这会儿正拿这事下酒:\"小李子,要不哥给你介绍个火葬场对象?包你俩有共同语言——都跟死人打交道!\"
哄笑声中,后脖子突然袭来一股阴风。李明猛回头,看见三十米高的塔吊顶上飘着块白布,在五月燥热的空气里翻卷出诡异弧度。这已经是第七天了,自从拆了城南那座破庙,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操!\"他蹦起来撞翻了泡面桶,红油汤泼在安全员老陈新买的AJ鞋上。老陈刚要骂娘,对讲机突然炸响:\"西区挖到棺材板了!王总让所有人过去!\"
推土机铲斗底下,半截青砖拱顶裂着狰狞的口子。李明攥紧裤兜里那串褪色佛珠——三天前在工地后巷,那个卖古玩的老太婆抓着他的手说\"戴好了能挡灾\",指甲掐得他腕子生疼。这会儿佛珠突然发烫,砖缝里渗出的阴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李工是吧?\"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用鳄鱼皮鞋尖踢了踢碎瓦当,\"听说你爹尿毒症等换肾?\"王总喷着雪茄烟雾,把施工图拍在他胸口,\"今晚把地宫入口清出来,明天肾源就到。\"
李明盯着图纸上鲜红的恒泰地产公章,突然想起被拆毁的庙门雕花——蟠龙纹的眼睛也是这种猩红色。\"这是文物,得报给...\"话音未落,后腰就被硬物顶住。两个花臂壮汉掀开卡车篷布,液压钻头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
入夜后的工地静得瘆人。李明握着探照灯往地宫裂缝里照,青苔味混着檀香直往鼻子里钻。手机突然震动,晓雯的号码发来条乱码短信,他刚要解锁,身后传来环佩叮当的脆响。
\"公子...\"
探照灯哐当砸在砖堆上。白衣姑娘赤脚站在月光里,半透明的身子能看见后面歪斜的脚手架。她怀里的琵琶只剩两根弦,腕上金镯缠着褪色红绳,绣鞋尖沾着暗褐色痕迹。
\"我叫叶素素。\"姑娘福了福身,水袖拂过断弦时惊飞几只夜枭,\"万历四十五年,爹爹送我入白衣庵带发修行。\"她突然剧烈咳嗽,白衣前襟绽开血花,\"那年流寇破城,我守着观音像被房梁...\"
\"李工!钻机到位了!\"老周在坡上吼了一嗓子。素素猛地抓住李明手腕,触感像浸了冰水的绸缎:\"他们要毁白玉观音!那是奴家寄魂之物!\"她的小指突然化作飞灰,飘散在夜风里。
后半夜起了大雾。李明缩在工棚数佛珠,十八颗木珠子突然烫得掌心发红。远处传来液压机轰鸣,他抄起撬棍冲出去,看见钻头正往地宫拱顶扎。
\"住手!\"佛珠甩出去时擦出火星,老周捂着眼睛惨叫。白玉观音像从裂缝中缓缓升起,月光下竟淌下血泪。王总举着强光手电狂笑:\"会哭的玉雕!这他妈能拍出天价!\"
素素的身影在观音像旁忽明忽暗:\"公子快走!他们请了...\"话没说完,穿黑西装的法师突然现身,黄符纸啪地贴在她额头。幽蓝火焰窜起的瞬间,李明抡起撬棍砸向液压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素素在火中唱起《皂罗袍》,金镯当啷落地。王总抄起电击棒捅过来:\"小兔崽子找死!\"李明后腰一麻,恍惚看见素素化作白绫缠住男人脖子。
暴雨倾盆而下。李明在泥水里爬向观音像,佛珠沾血后金光大盛。素素的声音散在雨幕里:\"金镯...埋在梧桐...\"他拼命去抓那抹白影,却只握住半截冰凉的红绳。
第二天头条全是\"明代地宫现世\"。李明举着报纸冲进病房,看见王总翘着二郎腿坐在父亲床边。\"现在观音像归博物馆了。\"男人晃着肾源匹配报告,\"不过私人医疗渠道...\"他故意把报告纸抖得哗哗响。
当晚的月亮泛着毛边。李明跪在废墟里刨土,指甲缝渗出的血把金镯染得斑驳。手机外放着晓雯的语音:\"算命的说我八字轻,沾不得阴气...\"他突然挖到个檀木匣,里头有截焦黑指骨,裹着褪色的《牡丹亭》戏本。
子夜时分,塔吊发出不详的吱嘎声。钢筋雨砸下来时,李明感觉后背贴上一片刺骨冰凉。\"小心!\"素素的声音响在耳畔,他被人猛推出去。急救车鸣笛声中,攥着的金镯突然发烫,烫出一圈梅花印。
三个月后,青瓦白墙的纪念馆里游人如织。解说员指着新栽的梧桐树说下面埋着文物,没人注意树皮上歪扭的\"叶\"字。李明现在跟着老陈干消防,救过卡在防盗窗的孩子,捡过会自燃的戏本残页。
昨夜梦见素素在月下补琵琶弦,金镯红绳系着颗木珠子。今早换衣服时,发现工装口袋多了缕白发。火警对讲机突然传出琵琶声时,老陈吓得摔了水枪:\"这他妈是阴间热线吗?\"
火场三楼窗口飘着熟悉的白影。李明冲进浓烟,看见燃烧的展厅里,玻璃展柜中的观音像正在流泪。抱起昏迷的展馆员转身时,他听见有人哼《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回到消防车旁,晓雯红着眼眶出现:\"相亲对象说我身上有香灰味。\"李明把平安符塞还她,手背的梅花印突然刺痛。树影摇晃的梧桐树下,月光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风里飘着半句戏文:\"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