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下来,脚下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层层叠叠的茶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茶香和湿润的土气。派蒙在前面飞着,小小的身体在和煦的阳光下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
“说到翘英庄就想到茶,而说到茶就又想起早茶…”派蒙在空中咂了咂嘴,好像已经尝到了什么美味。
她转过头,对着荧挤了挤眼睛。“嘿嘿,嘉明不是说早茶经常会吃很久嘛,你说现在这个时间还能吃到早茶的点心吗?”
荧看着天色,太阳已经越过了头顶,正懒洋洋地挂在西边的天空。“已经算是下午茶了吧。”
“哎呀时间不重要啦,反正点心总归是点心嘛!”派蒙理直气壮地挥了挥小手。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前方探路,小鼻子不停地嗅着。“让我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啊!”
她突然在空中一个急停,小小的身体都绷直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我、我没看错吧,胡桃和钟离中间站着的,难道是芙宁娜?”
荧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村口的一棵大榕树下,确实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华丽繁复的蓝色礼帽和裙装,另一个则是古雅端庄的棕色长衫,而站在他们中间的,正是那个不久前还在枫丹法庭上接受审判的“神明”。
“哇哦。”荧也有些惊讶。
“那个帽子,不会错的。”她低声说。那顶别致的帽子在璃月的乡间小道上,实在是太显眼了。
“他们三个凑在一起会聊些什么啊?”派蒙立刻飞回荧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一副要讨论天大秘密的样子。
“钟离懂得多,会不会是在给芙宁娜介绍翘英庄?”派蒙摸着下巴,开始了她的推理。
她的小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啊!难不成是胡桃拉住芙宁娜,在推销往生堂的业务吧!”
“要赌一把吗?”荧看着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她。
“怎么连你也被同化了!”派蒙气鼓鼓地在空中跺了跺脚。她警惕地看了荧一眼,然后挺起了小胸膛。“不过嘛,如果你愿意赌三大碗海鲜粥的话,我愿意奉陪!”
她觉得这个赌注非常有分量,足以体现她对自己判断的信心。
“我觉得有钟离在的话,事情应该会朝着平稳的方向发展吧…”派蒙分析得头头是道,她握紧小拳头,为自己打气。“决定了,我站「导游钟离」派!”
“那我就是「应推尽推胡大堂主」派了。”荧微笑着接下了赌局。
“赌局的本质,是相信自己所见的表象,还是相信事物运行的底层逻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左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正靠在一旁的石桥栏杆上,看着远处那三个身影。“一个像水,看似包容万物,实则有自己的流向。一个像火,看似热烈直接,却能带来新生。而中间那个,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的木偶,还在滴着水,不知道自己该被风干,还是该被点燃。”
派蒙听得一头雾水,她晃了晃小脑袋。“你又在说些听不懂的话了。总之,赌局已经成立了!”
“好!那事不宜迟,就让我们过去揭晓答案吧!”派蒙充满了斗志,她一马当先,朝着村口飞了过去,飞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
“胡桃——钟离——还有芙宁娜——下午好呀——”她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村庄里回荡开来。
喊完之后,派蒙自己都愣了一下。(咦,我怎么也开始大喊大叫了…一定是被娜维娅传染了。)
树下的三个人闻声转过头来。
“哎呀呀,瞧瞧今天这运气,真是幸甚至哉,纷至沓来!”胡桃看到他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夸张地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贵客。
“这次没有提前约定时间,却依然遇上了二位,看来确实是缘分所至。”钟离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稳,他对着荧和派蒙微微颔首,目光温和。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芙宁娜,脸上的表情就复杂多了。她先是惊讶,然后是认出荧之后的局促,最后努力地挺直了腰板,摆出了一副从容的姿态。
“欸?欸!原来钟离先生和胡桃小姐都是荧认识的人吗?”
荧走到他们面前,学着钟离的语气,慢悠悠地开了个玩笑。
“久未晤面,颇为想念。”
她又换上了一种更浮夸的腔调。
“哦我亲爱的老伙-计们,又见面了。”
“吼吼,挚友学客卿学得真像。”胡桃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芙宁娜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咳咳,我承认在这里见到荧是有些惊讶。”
她看着荧,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不过你是游历诸国的英雄人物嘛,涉足范围自然很广。”
她对着荧,露出了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灿烂笑容,仿佛自己真的是在异国他乡偶遇朋友的普通游客。“那就让我在这片水泽丰润之地为你祝福:节日快乐哦!”
“海灯节快乐!”荧也微笑着回应。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踏上过枫丹的土地了啊。”钟离的目光在荧和芙宁娜之间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荧向来广结良缘,也难怪会认识芙宁娜小姐这般名声显赫、光彩夺目的明星。”
“没有、没有那么夸张啦…”芙宁娜被这番夸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摆了摆手,但很快又觉得这样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于是又放下了手。
“我是说,谢谢钟离先生的赞赏。”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虚。“不过,虽然我在枫丹有些人气,但名声只是身外之物。”
她张开双臂,对着周围的青山绿水比划了一下。“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要寻遍美景、四处采风的小小游客而已啦。”
芙宁娜一边说,一边悄悄地观察着钟离的反应。(刚刚聊天时就感觉到了,这位往生堂的客卿…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说话滴水不漏,知识渊博得像一本活着的百科全书,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他学问如此渊博,见识也广,应该不会没听说过枫丹发生的事情吧…)
她的心沉了一下。(…难道是为了我的面子,假装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欣赏,就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不不不,芙宁娜才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小游客呢,本堂主不允许你这样介绍自己哦。”胡桃突然凑了过来,一把揽住芙宁娜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思绪。
芙宁娜的心猛地一跳。(啊?!难道胡堂主也…!她也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挚友有所不知——”胡桃拖长了语调,故意卖了个关子。
“呜,那个,胡桃小姐…”芙宁娜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想阻止胡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芙宁娜现在可是本堂主的大客户呢!”胡桃终于说出了后半句,脸上是得意洋洋的笑容。
“……对!”芙宁娜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大声地附和道。
“哎——?!”派蒙的小嘴张成了“o”形,她呆呆地看着胡桃和芙宁娜,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荧。
荧对着她,慢悠悠地比了个口型。
“派蒙,听见了吗。”
她又用气声补充了一句。
“「大客户」哦。”
“好啦好啦,知道你赢了…”派蒙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整个人都蔫了。
她捂着自己腰间的小包,发出了悲鸣。“呜,只能动用我鞋底的小金库了吗…”
“唔?什么赢了输了?”芙宁娜看着她们俩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们两个…不会是拿我的事情来打赌了吧?”胡桃立刻就猜到了,她促狭地看着荧和派蒙。
“派蒙先动手的。”荧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对吧!”派蒙急得在空中直跳脚。
她赶紧解释起来。“是这样啦,我们刚刚看到你们三位站在路边,忍不住猜了下你们会聊些什么。”
“哦哦,我明白了,挚友一定猜到我在为芙宁娜推销往生堂的业务吧。”胡桃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堂主英明。”荧点了点头。
“那是,我们熟嘛。”胡桃得意地叉起了腰。“所以,派蒙猜的是?”
“我以为钟离会给新来的人做导游的…”派蒙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啊,新来的是指我吗?”芙宁娜指了指自己。
“若是这样,那小派蒙也不算猜错。”钟离温和地开口了。
芙宁娜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哦,对的!钟离先生确实为我介绍了翘英庄附近适合取景的好地方呢!他说那边的水车和茶田都很有特色,拍出来一定很好看。”
“哎,你看,你看!我也说对了!”派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又精神了起来。
她飞到荧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俩都没错,那就没有输赢之分!”
“好吧,你的小金库安全了。”荧无奈地笑了笑。
“哎,你、你也别失落嘛…”派蒙看荧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凑过去,小声地提议:“要不我们互相请海鲜粥好了,你请我一碗,我请你一碗…”
她掰着自己的小手指算了算。“呃…剩下的那一碗…”
“既然赌局与本堂主有关,要不就归我了?就当是犒劳我谈下一笔大生意。”胡桃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堂主想吃的话我随时请你呀。”荧大方地说道。
“嘿嘿,开玩笑啦。堂里有进账,当然应由本堂主择日做东咯。”胡桃摆了摆手,心情看起来非常好。
“啊!说了这么多,差点忽略了关键问题!”派蒙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飞到芙宁娜面前,表情变得严肃又小心翼翼。
“芙宁娜…你身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你是指什么?”芙宁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呃…就是…需要往生堂出面的事…”派蒙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哦,有的哦。”芙宁娜点了点头,回答得非常干脆。
“啊?!不会吧…”派蒙被这个肯定的回答吓了一跳。
她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和难过,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请、请你节哀…”
“哎呀,什么啦!派蒙想到哪里去了!”芙宁娜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又好气又好笑。
“欸?我想的不对吗?一般提到往生堂都会想到的吧!”派蒙委屈地说道。
“真是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身边有谁是需要我去安排葬礼的吗?”芙宁娜叉着腰,无奈地看着她们。
“我要拜托胡桃小姐的事,是准备映影的道具啦。”她解释道。
“前阵子我看了一本璃月出版的恐怖故事集,内容可以说是十分精彩,精彩到我到现在还每晚开着灯睡觉…”芙宁娜说到这里,脸颊微微一红。
“那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古老的宅子里,每到午夜,墙上挂着的仕女图就会自己走下来,在走廊里游荡…呜,光是想想就觉得背后发凉…”
她赶紧摇了摇头,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哎这个不是重点!”
她重新挺起胸膛,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神采飞扬的表情。“总之,既然大明星芙宁娜已经重归舞台,那势必要为枫丹的戏剧和映影界带来最新鲜的清泉!”
“或者说是「最恐怖的波涛」!”荧笑着补充了一句。
“噢这个说法好!我要记下来,到时候宣传海报用得上。”芙宁娜高兴地打了个响指,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新作品大获成功的场面。
“原来是这样!”派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所以芙宁娜这次来璃月,其实是专程来拜访往生堂的吗?”她又好奇地问道。
“那倒也不是…”芙宁娜摇了摇头。“原本我只是想来国外散心看看风景的。能有幸路遇胡桃小姐和钟离先生,应当说是命运般的指引吧。”
“的确是缘分。”钟离微笑着说。
“客卿莫要故弄玄虚。”胡桃摆了摆手,对着派蒙眨了眨眼,“要我说,应该多谢那位来问路的先生呢。他要是不来问路,我们早走啦。”
“哎,谁呀?”派蒙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是你们也认识的人哦,要不要猜猜看?”芙宁娜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荧听着芙宁娜的描述,又看了看胡桃脸上那副狡黠的表情,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连接了起来。一个名字浮现在她心头。她想起了那位在枫丹廷审判席上不苟言笑,却又在私下里流露出对水精灵关怀的最高审判官。
“综上所述…”荧学着那人的语气,故意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开了口。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得只有她和派蒙能听见,“一个存在,背负着古老的职责,审判着流淌的罪孽,本身却又像初春的雨水一样,不懂得如何弯曲。”
荧的眼神亮了一下,她看向身边靠着石栏的左钰,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的水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她心里有了底。
“……是那维莱特吧?”
“哎!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芙宁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精心准备的悬念就这么被轻易地戳破了,让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挚友厉害啊,今日在猜谜上如有神助!”胡桃拍了拍荧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荧便简单地把刚才在山上遇到娜维娅和克洛琳德,以及她们提到那维莱特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在芙宁娜那可怜巴巴,带着点哀求的眼神注视下,她很体贴地略过了关于“在山顶大喊大叫”的尴尬部分。
“真没想到,那维莱特是这种会迷路的人啊…”派蒙绕着芙宁娜飞了一圈,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会吧,连我都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来。”芙宁娜嘟囔了一句,感觉自己的方向感受到了肯定。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要回去了,只是想问能够最快返回枫丹廷的路线。”
“嗯,他确实是这么问的。”胡桃点了点头,她摸着下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这附近山重水复,怕绕远路也是正常的。”
荧的脑海里浮现出那维莱特化作水龙形态的样子。
(对他来说可能游比走快。)
“所以是胡桃为他指路了吗?”派蒙好奇地问。
“那当然。本堂主好歹也算是个「引路人」,方向感可是极好的。”胡桃得意地挺起胸膛,随即又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不过,你们的这位朋友哦…”
“哎,他怎么了?”派蒙立刻凑了过去。
“他是不是,很少出门和人打交道啊?”胡桃问道。
“嗯…嗯。”荧想了想,觉得这个评价非常精准,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啊~怪不得。”胡桃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走路姿势板正,敬语过多…要不是你们告诉我,我还真想象不到他是来休假的。”
“算上来回也只有半天,也就他自己觉得这是休假吧…”芙宁娜在一旁小声吐槽,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哦?看来你们说的这位先生平日十分忙碌?”钟离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才温和地开口,仿佛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一看就是。你是没见到,他说是休假,穿得却好像是马上要去主持工作会议的样子呢。”胡桃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那维莱特那种一丝不苟的站姿。
“这样啊。”钟离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欸?钟离没见到那维莱特吗?”派蒙有些意外。
“说来不巧。”钟离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当时我想着堂主正与芙宁娜小姐相谈甚欢,洽谈业务一定颇费口舌,便为二位取茶水去了。”
“可惜啊。那位先生说话很是老成,感觉可能和客卿你聊得来哦?”胡桃觉得有些遗憾。
“真的假的?”钟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但眼神却平静无波。
荧看着钟离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又联想到那维莱特的真实身份,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冒了出来。
(看钟离这个样子…再考虑到那维莱特的身份…)
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荧的眼前,一棵茶树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了一下,悄然变成两条巨龙互相盘旋、彼此对峙的轮廓,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钰,对方正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桥的栏杆,仿佛在打着什么无聊的拍子。
(难道是故意不见的?)
“嗯?”钟离的目光转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荧立刻明白了。
(哦,懂了。)
“还真别说。”她顺着胡桃的话接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确实可惜。”
“哈哈,用芙宁娜小姐的话说,也是一种命运使然吧。”钟离轻笑起来,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没关系,有荧在的话,大家总有机会认识的吧?”芙宁娜乐观地说道。
“也是哦,荧朋友最多嘛!”派蒙深以为然。
“我人见人爱。”荧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个评价。
“我交际天才。”她又补充了一句。
“没错,你就是!”芙宁娜立刻给予了最热烈的肯定,好像找到了知音。她又想起了什么,转向荧,认真地说道:“哦对了,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劝劝那维莱特。”
“就跟他说,他就算消失几天沫芒宫也是可以正常运转的,不要总是闷在室内。”芙宁娜叉着腰,一副操心的样子。
“哪怕是水里的贝类,偶尔也要打开壳子接受新鲜水流的哦?”她打了个比方。
“实在担心流程的话,可以自己给自己写个假条,然后自己批复嘛。”
“有道理。”荧觉得这个主意棒极了。
“看来那维莱特先生也是个做领导的人了?”胡桃好奇地问。
“是廉洁又公正的最高审判官大人。”荧回答。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司掌枫丹所有纸质文件的恶魔。”
“哎呀呀,听着就很死板。”胡桃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评价起来,“以本堂主的经验,做领导得讲究一个收放自如,懂得轻重缓急。”
“看来你们这位朋友还有很多成长空间哪。”
芙宁娜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地想:(没记错的话,他至少上千岁了吧…)
但她嘴上却立刻附和道:“胡桃小姐说得对!”
“有些存在,生来就被固定在了某个位置上,像支撑天空的柱子,时间久了,就忘了自己也能移动。”左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众人身边,“他不是不懂得变通,只是肩上的重量让他不敢轻易变通。想让他动一动,需要一阵足够强劲,又足够温柔的风。”
“嗯?”钟离听到这话,目光转向左钰,眼神里闪过一丝深思。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再次呷了一口。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从村口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老远就热情地挥起了手。
“啊,是娜维娅和克洛琳德!”派蒙眼尖地叫道。
“嗨,这边这边!”她立刻飞过去迎接。
“看你们聊得热闹,我们正想着能不能加入呢。”娜维娅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走到了众人面前。
“打扰了。”跟在她身后的克洛琳德微微颔首,目光在芙宁娜身上停顿了一下,确认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后,才放心地移开。
“哎呀,这位姐姐竟如此客气。”胡桃的目光在克洛琳德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腰间的佩剑上。“不必客套,既然是荧和芙宁娜的熟人,那我们一定合得来!”
“哦~这位小姐说话爽快,我喜欢!”娜维娅立刻对胡桃产生了好感。
于是,以荧为中心,几个初次见面的人互相进行了简单的介绍。胡桃在听到娜维娅是“棘冠会”的会长时,只是哦了一声,但在听到克洛琳德是枫丹的“决斗代理人”时,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
“决斗代理人…也就是说,会经常见证一些…嗯…生命的终结?”胡桃凑到克洛琳德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商业洽谈的热情。
克洛琳德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哎呀呀,那可真是太巧了!”胡桃一拍手,“我们往生堂最近正在开拓异国市场,针对枫丹地区的风土人情,我们特别推出了‘尘世相逢,体面远行’豪华套餐,不仅包含全套仪轨,还附赠璃月特色风筝作为纪念品。这位姐姐,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可以给个友情合作价。”
“胡桃!”娜维娅赶紧把胡桃拉到一边,满脸黑线地解释起来,“克洛琳德的工作不是你想的那样!枫丹的决斗只是为了荣誉,不会真的出人命的!”
“啊?这样啊…”胡桃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是说,太好了,生命可贵,值得珍惜。”
“有些世界的决斗,败者会被胜者吞噬灵魂。”左钰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地响起,“还有些地方,决斗是为了决定一整个族群的命运。相比之下,为了荣誉而战,确实算是一种相当文明的传统。”
克洛琳德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左钰,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他见证过无数个世界的兴衰成败。
“时间过得真快啊…”娜维娅看了看天色,打破了这有些微妙的气氛。“想在天黑前乘船回去的话,差不多现在就得动身了。”
“嗯。”克洛琳德点了点头。她转向芙宁娜,语气虽然平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那么…芙宁娜小姐。”
“哦…欸!叫我吗?”芙宁娜正听得入神,被点到名吓了一跳。
“你计划何时返程?需要我们顺路送你回去吗?”克洛琳德问道。
“这个、这个…会不会太麻烦了…”芙宁娜的脸上露出了局促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裙角,“毕竟,你已经不是我的下属了…”
“不是这个意思。”克洛琳德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似乎不习惯解释自己的行为,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出门遇到朋友,想要一起结伴回家,很正常吧。”
“这边山路很多,等天色暗了之后可就更难认了哦?”娜维娅也在一旁劝说。
“是呢,就像志怪小说里面讲的那样…”胡桃突然幽幽地开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神秘的调调。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茶寮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无风自动,轻轻摇晃起来,发出了吱呀的轻响。
胡桃看着芙宁娜,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一字一顿地念道:
“野山林里八条路,路边破屋无人住…”
“再看门口点红烛,没风照样闪忽忽…”
“哇啊啊啊——”芙宁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一把抓住克洛琳德的手臂,整个人都快挂在了她身上,声音都在发抖。
“两位尊敬的小姐…女士…亲爱的朋友!请务必带我一起走!”
“好说。”克洛琳德叹了口气,反手握住芙宁娜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荧看着还挂在克洛琳德身上,瑟瑟发抖的芙宁娜,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芙、芙宁娜…”
“嘿嘿,芙宁娜真是个有趣的人。”胡桃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起来。她凑到荧身边,好奇地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话说,刚刚听你们的说法,克洛琳德以前是芙宁娜的下属?”
胡桃的目光在芙宁娜和克洛琳德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大胆地猜测道:“难道,芙宁娜以前也是什么大领导吗?”
“啊…啊…那个啊…”芙宁娜的身体一僵,她小心翼翼地从克洛琳德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有些躲闪,“都、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她松开紧抓着克洛琳德的手,努力挺直腰板,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尽管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紧张。“做领导很累的啦,不适合我。”
芙宁娜夸张地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带着茶香的空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我还是更喜欢像现在这样,能来去自如,呼吸名为自由的新鲜空气。”
“原来如此,那翘英庄的确是很适合休闲的去处。”钟离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温和地说道。
“自由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心境。”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左钰靠着大榕树的树干,看着远方的层叠的茶山,“有的人身处闹市心如止水,有的人站在山顶也走不出内心的牢笼。你只是刚找到打开笼子门的方法,还没习惯外面世界的风。”
芙宁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怔怔地看着左钰,对方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里投下了深深的涟漪。
荧看着若有所思的芙宁娜,轻轻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大家都玩得开心吗?”
“开心!还长了很多见识!”芙宁娜立刻从那种深沉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转向胡桃和钟离,真诚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谢胡桃小姐和钟离先生。”
“都谢过好几遍啦,芙宁娜真不用这么客气的。”胡桃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她凑到芙宁娜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下次,下次你来的话,我请你去城里吃早茶!”
“早茶…是类似茶会一样的东西吗?”芙宁娜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好奇。
“差不多吧?有茶水,有点心,大家可以围成一桌聊天,想聊多久都可以。”胡桃解释道。
“哦,这个好,听上去就令人愉快!”芙宁娜用力地点了点头。
“记得要点冬蓉酥和莲花酥!”派蒙立刻飞了过来,积极地推荐着她最爱的点心,“又香又甜,芙宁娜会喜欢的!”
“好呀,那就让我期待下次的见面咯。”芙宁娜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派蒙绕着娜维娅和克洛琳德飞了一圈,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是来旅游的,但手里怎么都是空空的呀?”
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带些特产回去吗?”
“那肯定要的,我买了好多好玩的小东西呢!”娜维娅立刻兴奋地比划起来。
“有风筝,就是你们璃月那种长长的,画着龙的样式。还有纸伞,上面画着很漂亮的山水。我还买到了会一蹦一跳的铁皮青蛙,还有一只小号的猊兽布偶,毛茸茸的可好摸了…”娜维娅说起自己的战利品,眼睛都在发光。
“克洛琳德倒是没买什么东西。”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挚友。
“不会只买了茶吧?”派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克洛琳德。
“还有茶味的硬糖。”克洛琳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是给希格雯小姐的回礼。”
“她就是这样的啦,消费欲望不高。”娜维娅无奈地耸了耸肩。
“嗯,正好和你平衡一下。”克洛琳德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回应。
“先说好,我可没有乱花钱哦,今天的购物消费都好好控制在预算内了。”娜维娅立刻为自己辩解。
荧的目光转向了芙宁娜。“芙宁娜呢?”
“我?”芙宁娜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呃…茶肯定是要买的啦,《蒸汽鸟报》推荐的每样都得试试。”
她掰着手指,开始数自己买的东西。“还有就是,这样那样,林林总总…”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含糊地总结道:“应该都是用得上的东西!应该…的吧?”
荧看着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两脚都踩进消费陷阱了呢。”
“那…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派蒙的小脑袋瓜彻底陷入了混乱。
她飞到娜维娅和芙宁娜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们随身携带的小包。“你们买的东西都放哪去了?不会是用了林尼的魔术口袋吧?”
“哦,这个啊…”芙宁娜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都由那维莱特先生带回去了。”克洛琳德淡淡地揭晓了答案。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派蒙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反应了过来,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啊?!”
派蒙在空中一个倒栽葱,差点撞到地上,她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克洛琳德。“他拿回去做什么呀,收集财宝吗?”
“噗,派蒙的想象力真丰富。”娜维娅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她解释道:“是那维莱特先生看我们大包小包拿着不方便,就主动提出先帮我们带回枫丹廷了。”
娜维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一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们买的还挺多的呢…”
“他还说等工作结束,可以帮忙将礼物转交给梅洛彼得堡那边。”克洛琳德补充道。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那维莱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他提出了,那就是能搞定。”
“你看,克洛琳德是这么说的。”娜维娅摊了摊手,“既然他亲爱的下属都这么讲了,我就顺便捡个方便啦。”
“哇,没想到这位先生人这么好,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死板嘛。”胡桃摸着下巴,发出了感慨。
她突然转过身,用手肘碰了碰正在品茶的钟离,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唉,我们堂里要是有做事这么负责、周到又主动的人就好了。”
胡桃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你说对吧,客卿?”
“确实。”钟离放下茶杯,平静地回应,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波澜。
“有些存在活得太久,就会不自觉地想为世界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帮人提提购物袋。”左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他看着远方流淌的碧水,眼神悠远。“他不是在帮忙拿东西,他是在感受凡人世界的重量,这对他来说,可能比审判整个国度的罪孽还要来得真实。”
钟离端着茶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顿,他抬眼看向左钰,目光深邃,仿佛穿过了千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