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历二十五年春,昭纯宫。
肖政已经连续三天未上早朝了,第一天陪曲簌出宫听了曲,第二天带曲簌去视察了比较远的两个店铺,又去逛了庙会,回来后一直待在昭纯宫。
午睡之后,肖政兴致大发,拉着曲簌教她画画。
曲簌自知没有画画的天赋,兴致缺缺。
“肖政,你就真的放心把朝事交给小满啊?”
“放心,当然放心了,小满马上满十六了,我教导了他这么多年,也该他替我分忧得时候了。”
肖政对自己装病不上朝,没有丝毫愧疚感。
曲簌没好气的放下手中的笔,“你也知道小满马上是满十六,不是二十六,你自己说,你奴役小满多少年了?以前是批阅奏折,现在直接不上朝了。”
肖政拿起曲簌放下的笔,继续刚才她未画完的画,边画边说,“怎么能叫奴役呢,朕是信任太子,对太子委以重任,太子该高兴才对。”
“呵呵……”
曲簌脸上写着‘你看我信不信’几个大字。
曲簌为自己初进宫还担忧肖政年岁大些会忌惮孩子而好笑,如今肖政四十五了,哪有丁点舍不得放权的样子,他是恨不得立刻传位给小满。
肖政不止一次与她抱怨过,如果她生的是大皇子,他五年前就可以轻松了。
肖政忽视掉曲簌脸上的表情,三两下把画画完,让人来把所有画画的东西撤下去。
然后,斜躺在榻上,将曲簌揽入怀中。
“我陪着你不好吗?接下来想去哪里玩,朕陪你。”
在心疼儿子和好玩之间,曲簌选择了好玩。
“我们去踏青吧,阳春三月,城西的桃花林,我们带上炉子,去围炉煮茶好不好?”
“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肖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煮茶太单调了,我让小厨房腌制些牛肉、五花肉、鸡翅等,再准备一些素菜,喔,还要带两个红薯,午饭一起解决了,又要煮茶,又要烤肉,我们带两个炉子更好些,避免串味了。”
“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看着带吧,我不挑食。”肖政换了个姿势抱着曲簌。
“带只腌制好的鸡,吃叫花鸡。”
“好。”
“带两个大面包,烤面包很好吃。”
“好,小七做主。”
“我觉得还是煮奶茶好些,玫瑰花奶茶,哎,你不喜欢甜的,我们带两个小罐,煮两个口味的。”
……
肖政和曲簌商议着第二天的吃食,门外响起康禄的声音。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曲簌和肖政立刻坐了起来,俩人脸上都带有一瞬间的诧异。
肖政沉声问:“小满不在清和殿批阅奏折,来昭纯宫做什么?”
曲簌幸灾乐祸的道:“来看你是否真的病了。”
肖政为了装病装的像,甚至把康禄留在了昭纯宫,还以安心休养为由,下旨不让任何人探望。
看吧,才三天,纸便包不住火了。
肖政轻轻弹了一下曲簌的额头,“别笑我,同流合污,你也有份。”
曲簌有恃无恐,“小满心疼我,我可以说是受你胁迫的。”
“你以为小满傻啊。”
曲簌和肖政你一句我一句,作为太监的康禄都看不下去了,开口提醒,“皇上,娘娘,太子殿下还在院中候着呢。”
见或不见你俩给个准话啊,别光顾着打情骂俏。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二人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尴尬。
肖政重新躺下,然后说道:“宣太子进来。”
小满很快进来了,恭恭敬敬的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起来吧。”肖政故意压低声音,装作虚弱的样子。
“谢父皇。”
小满直起身子,静静的看着榻上躺着的父皇,不说话。
小满在看肖政,曲簌在看小满。
即将十六岁的小满,虽然年纪尚小,但身高已经与肖政相差无几。随着年龄越大,小满长相越像肖政,最少与肖政有七分相似,加之小满是由肖政一手教大的,周身气质的衬托下,更像了。
尤其是在沉默不语的时候,曲簌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初入宫时的肖政。
有像的地方,就肯定有不像的地方。
如今的肖政已步入不惑之年,四十五岁的他,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印记,但这些痕迹并没有让他显出老态,反而使他褪去了年轻时的凌厉,多了一丝平和与沉稳。
相比之下,小满则宛如初升的太阳,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年轻气盛,朝气蓬勃,身上散发着他这个岁数该有的气息。
曲簌细细打量着小满和肖政,再一次感受到传承和希望的力量。
青出于蓝肯定能胜于蓝。
肖政被看的不自在,指着榻边的凳子,“屋内没有其他人,不必拘着,小满自己找凳子坐吧。”
小满收回眼神,平静的说道:“儿臣不坐,儿臣特意抽空来看父皇,父皇身子好些了吗?”
小满语气太过于平静,肖政和曲簌都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了。
肖政轻咳一声,“好多了,再休息几日便好了。”
“太医说是什么病了吗?”
“没什么大病,岁数大了,政事繁忙,缺少休息造成的,休息够了就没事了。”
小满眉头紧皱,好像是在担忧。
“太医说要休息多久?”
“太医没给准确的日期,多休养一段时间总归是好的。”
尝过了连续不上朝的乐趣,肖政觉得他已经不适合上朝了。
见小满迟迟没有回应,肖政继续问:“怎么了,小满是遇上什么不能处置的事了吗?你可以多与大公主等人商量,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来找朕,朕虽生着病,看两封奏折的精神还是有的。”
小满嘴角微微抽动,终于忍不下去了,悠悠发问:“父皇,母妃,前天晚上雅音阁的曲好听吗?”
小满话音刚落,曲簌和肖政面面相觑,小满怎么知道他们前天晚上去雅音阁听曲的。
时间地点都对的上,他们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曲簌脸上带有被拆穿的窘迫,“小满是如何知道我们在雅音阁听曲的?”
“齐随陪着大姐去听曲,看到父皇母妃了。”
“呵呵……”曲簌尴尬的一笑,“大公主和驸马爷也不说上来打声招呼。”
“大姐和齐随怕打扰父皇母妃。”
小满没说的是,大姐和驸马是故意的。
与曲簌的心虚想比,肖政反应更镇定,慢慢坐起身子,抖了抖衣服,语重心长的道:“朕夙兴夜寐二十余年,是该逐渐放松的时候了,太子要懂得心疼朕,而且父皇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不要让父皇失望。”
“难道太子不愿意替朕分忧吗?”
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住想回怼的心。
“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只是儿臣年纪尚轻,需要父皇多教导几年。”
父皇不要以为他不知道,父皇就是想陪着母妃玩,找的借口罢了。
“太子聪慧,朕很放心。”
“儿臣自知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定安的重担还需父皇多担几年。”
既然说明了,肖政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太子觉得多少年合适?”
“五年,父皇是二十岁登基的,儿臣认为这个年纪正好。”
小满怕多说几年,父皇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五年太迟了,你能和朕相比吗?朕登基时内忧外患,如今朝堂安定,你肯定能更早胜任的。”
“父皇,儿臣……”
“好了,别说了。”肖政打断小满的话,“朕决定了,等你大婚后,朕便禅位于你。”
事成定局,小满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好,就按父皇说的办。”
大婚,大姐是二十一岁才大婚,他也可以,比他预计的时间还晚一年呢。
肖政似乎看透了小满的心中所想,好心的劝道:“小满,你想想,你越早大婚,早些生下太子,你至少能比朕早轻松五年。”
这句话小满听进去了,他如果十八岁生下太子,等太子二十,他才三十六,仔细想想,早婚也不是不行。
看小满放松的表情,曲簌哭笑不得,姜还是老的辣,小满这又暂时被忽悠住了。
这时,小满的贴身太监来传,清和殿有大臣求见。
肖政催促小满快回清和殿处理政事。
小满认命的离开,走到门口,转身问:“父皇的身体打算何时恢复?”
肖政已经再次躺了回去,听到小满的询问,稍作思考后回道:“三天后吧,朕明日还要陪你母妃去踏春呢。”
语气里是没有丁点儿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