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北部,筑前国,福冈城。
自从太子兵败大阪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瘟疫,私下里传遍了整个九州,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便笼罩在一种虚假的平静之下。
天守阁内,筑前国主黑田忠之,正与几名核心家臣 秘密商议。这位以精明和谨慎着称的大名,此刻的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与贪婪。
“主公,”一名年轻的家臣激动地说道,“如今看来,那明国太子,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主力被死死地拖在本州,留在九州的,不过是孙可望那几千残兵,不足为惧!这正是我等恢复故土,驱逐异寇的天赐良机!”
“不可轻举妄动。”黑田忠之虽然心中意动,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谨慎。他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孙可望此人,心狠手辣,其麾下的羽林卫更是百战精锐。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我等不宜与之正面冲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传令下去,对明军的一切命令,都给本家主用一个‘拖’字诀!他们要粮,就说歉收;他们要人,就说民乱。本家主要看看,那孙可望,能奈我何!同时,立刻派密使,与幕府的‘御庭番’恢复联系!告诉他们,我黑田家,身在明营,心在德川!”
同样的场景,在九州各处的大名府邸中上演。他们表面上依旧对留守的明军恭恭敬敬,但私下里的信使往来,却从未断绝。一股反叛的暗流,正在这片被暂时压服的土地之下,疯狂涌动。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孙可望的速度与决心。
三日后,清晨。
博多港,这座九州最繁华、最重要的贸易港口,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从睡梦中醒来。
一支由数十艘通体漆黑、杀气腾腾的羽林卫战船组成的小型舰队,如同黑色的乌云,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了港口之外。
舰队没有入港,只是如同最精准的棋子,封锁了所有进出港口的航道。船上的炮窗尽数打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炮口。那股沉默的、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瞬间让整个九州北部的贸易陷入了停滞。无数正准备出海的商船,惊恐地降下了船帆,不敢动弹分毫。
孙可望没有派任何使者,去与那些大名们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他直接向九州所有“藩臣”,发出了一道盖有“假节钺”大印的、冰冷刺骨的军令。
“三日之内,所有大名本人,必须亲至熊本城,恭迎太子谕令!迟到者,以谋逆论处!”
这道不容置疑的霸道军令,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所有心怀鬼胎的大名脸上,瞬间打破了他们的所有幻想。他们再次回想起了,不久之前,孙可望是如何用一场合法的审判,将岛津家的一个分家,连根拔起。
恐慌,再次笼罩九州。
三日后,熊本城,天守阁。
九州诸大名,包括黑田忠之在内,无一缺席。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如同等待审判的囚犯,齐聚一堂。
孙可望身着全副的羽林卫指挥使甲胄,脸上覆盖着那张狰狞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他没有给他们任何寒暄的机会,直接当众宣读了太子朱慈烺的“藩臣义务征召令”。
“……兹令尔等,各按其石高,征召藩属军,总计三万,以助王师北伐!所有兵员,必须为装备齐全之青壮,一月之内,于熊本城下集结完毕,开赴本州!此乃藩臣之天职,钦此!”
命令苛刻至此,让大名们一片哗然。
“孙指挥!”黑田忠之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深深一躬,脸上满是苦涩,“非是我等不愿为太子殿下效力。实乃……实乃我筑前之领地,在之前抵御明……抵御天兵时,受到波及,府库空虚,民生凋敝,实在无力承担如此沉重的军役啊!”
“是啊,孙指挥!”另一名大名也哭丧着脸附和道,“我领内青壮本就不足,若再强行征召,必将引发‘一揆’(农民暴动)!届时动摇了后方,岂不是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我等愿加倍捐献钱粮,以代替出兵!还望孙指挥体谅!”
一时间,整个天守阁,充满了各种哭穷、哭惨的哀求之声。
面对众人的百般推诿,孙可望一反常态,没有当场发怒。他甚至摘下了脸上的面甲,露出一张虽然孤傲、但却带着一丝“理解”的微笑。
“诸位大人的难处,本官……明白了。”他缓缓开口,语气竟然出奇地温和,“既然各位大人都有难处,本官若是强人所难,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听到这话,所有大名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松口。
然而,孙可望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他们如坠冰窟的“新方案”。
“既然诸位大人都觉得,征召本藩的武士和领民困难重重,那本官,便为各位想一个两全之策。”
他看着众人,微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不久前,新封了一位开拓子爵。此人,最擅长从无到有,建立秩序。本官决定,任命他为‘九州藩属军总监’,由他,来替各位大人,在你们的领地上,‘招募’并‘训练’这支军队。”
图穷匕见!
他看着那些脸色瞬间剧变、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大名们,用一种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补充道:
“当然,这三万大军的粮饷、甲胄、兵器,依旧由各藩按石高摊派。若张总监在‘招募’过程中,遇到任何‘不配合’的情况……”
他顿了顿,重新戴上了那张狰狞的面甲,只留下一句让所有人遍体生寒的话。
“……本官的羽林卫,会很乐意帮他,‘清理’一下障碍。”
孙可望的这手“以退为进”,让所有大名都陷入了更大的恐惧!
他们宁愿自己割肉,自己征兵,也不愿让一个太子的心腹,带着兵,在自己的领地上,随意地“招募”子民!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们的领地将对明军予取予求,他们的统治根基将被彻底动摇!
但此刻,他们看着孙可望那双冰冷的眼睛,已无力反驳。
……
与此同时,菊池川流域。
张铁山的新领地,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发展着。三千名战俘,在他的分化、治理与“市来铁山营”那群百战老兵的监督下,已经变成了高效的劳动力。荒芜的田地被重新开垦,倒塌的房屋被一一重建,一条条新的水渠,正在规划之中。
就在张铁山亲自带着山本勘助等新收服的武士家臣,在田埂上规划着新的水渠时,一骑来自熊本城的羽林卫传令兵,卷着一路烟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名传令兵翻身下马,甚至没有行礼,只是高举着一份盖有孙可望大印的将令,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高声宣读。
“九州镇抚司副使孙指挥令:兹任命,肥后国开拓子爵张铁山,为‘九州藩属军总监’!总管三万藩属军之一切招募、整训事宜!限三日之内,前往熊本城,听候调遣!不得有误!”
张铁山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远处那些正在田间劳作的前战俘,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