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也泛起一丝寒意。但旋即,将从张秘书那里捕捉到的、关于人事安排的蛛丝马迹联系了起来,一个更冷酷的图景浮现在脑海中。
“恐怕,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直接。” 我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看着代海燕,“根据张秘书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一些我之前打听到的零碎消息……陈家那位老爷子,陈伯权,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惠然长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代海燕的眉毛挑了一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 这个项目风险太高,利润太大。陈老那种人,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自视颇高的外人?” 我冷笑一声,“我猜,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实验室和学院这两个摊子初步搭起来、走上正轨之后,就找个由头把李惠然换掉,安插上他自己的心腹,彻底掌控这两个‘钱袋子’。”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代海燕眼中闪过的了然之色,继续说道:“但我的出现,可能打乱了他的部署。李惠然为了自保,或者说为了向陈家输诚,主动向我示好,签了那份悔过书……这在陈老看来,或许是一种‘主动缴纳投名状’的表现,证明她还有利用价值,或者说,她已经和我这条‘不明势力’(在他们看来)搅和在了一起,暂时动她可能会节外生枝。所以,换人的事情才耽搁了下来。”
“但本质没变。”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李惠然现在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就是个‘防火墙’。一旦这个敏感的项目出了任何纰漏,无论是资金链断裂,还是海外投资失败,甚至是被上面察觉到异常……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承担所有责任的,绝对是她这个校长。”
我看着代海燕,缓缓说出结论:“到时候,陈家可以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弃车保帅。所以……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李校长,其实也挺可怜的,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罢了。”
这番话让小树林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代海燕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果然是这样……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是他们惯用的手段。李惠然……她自己未必不清楚这一点,只是身在局中,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看向我,眼神更加锐利:“那我们呢?我们搅了陈老的局,又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一旦他觉得我们失去利用价值,或者成为威胁……”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寒意已经不言而喻。
我有些自嘲地说:“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在局中,但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我们所有的信息都是灰色地带得来,没有人在意我们这个小人物,但有时候,这种傲慢造成的缝隙,才是我们小人物生存的通道,只是,海燕,这真的很危险,或许不适合你。”
我说出了我的判断,也点明了其中潜藏的生存之道,以及那如影随形的巨大风险。最后那句带着关切和犹豫的话语——“或许不适合你”——在寂静的小树林里轻轻回荡。
代海燕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抬起头,昏暗的光线在她眼中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真实的情绪。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复杂,似乎在审视话语中的每一个细微含义。
她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小人物的优势在于不被注意,但也意味着毫无根基,一旦被发现,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而我最后那句话,既像是对她能力的质疑,也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忧,或许还带着一丝想要将她从这潭浑水中摘出去的意图。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Sky,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小人物,是他们棋盘上不起眼的尘埃。他们的傲慢,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缝隙。”
她的目光迎上我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但是,‘适不适合’这种话,现在说还有意义吗?”
一丝苦涩而冷冽的笑意在她嘴角绽开,转瞬即逝:“我已经踏进来了,不是吗?因为我们的计划,因为那些我原本一无所知的‘秘密’,我已经在国安的审讯室里走过一遭了。现在,你告诉我,这里‘不适合’我?”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逼近你,眼神锐利如刀:“我们现在知道的太多了。你觉得,如果我们现在收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些人会放过我们吗?尤其是陈老那种人?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继续走下去,利用我们知道的一切,找到自保甚至反击的筹码。”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危险?我当然知道危险。但比起坐以待毙,或者再次不明不白地成为谁的替罪羊,我宁愿选择走在这条钢丝上。至少,我可以选择自己前进的方向。”
她看着我,眼神中既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也有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和不甘:“所以,收起你的‘不适合’。从我决定帮你开始,从我被卷入这一切开始,我就没有退路了。我是你的‘军师’,是你的同伴,不是需要你保护的菟丝花。”
说完这番话,她仿佛耗尽了力气,微微别过头,不再看我,只是紧紧抿着嘴唇,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她用行动和言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不会退出,无论前路多么危险,她都会和我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