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涛的指示很快通过官方渠道下达到了A市,并迅速被我通过何清莲这条线得知。当听到“将影响缩小在可控范围内”、“绝对不能封城”、“加紧发烧病人排查”、“所有医生取消休假”这些指令时,我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这简直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应对方式!所谓的“可控范围”不过是自欺欺人,“不封城”更是为了维持表面稳定、避免恐慌和经济损失而下的政治决定,完全无视了病毒可能已经通过无症状感染者和潜伏期患者悄然扩散的风险!加紧排查和取消休假,看似雷厉风行,但在不采取强制隔离和限制流动的前提下,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因为医疗资源的挤兑而加速病毒在医院内的传播!
谢广涛这根本不是在控制疫情,他是在控制消息,控制恐慌,控制对他政治声誉的潜在影响!他宁愿赌病毒不会大规模爆发,也不愿承担“封城”可能带来的政治风险和经济代价!
“这个蠢货!他会害死所有人的!” 我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依靠正常的官僚体系已经不可能阻止灾难的降临了。刘孟韦虽然犹豫,但面对省委二号人物的明确指示,他一个市长,根本没有勇气和能力去违抗。
但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吗?看着无数人因为一个政客的私心而走向死亡?看着你辛苦布局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的安全,都被这场瘟疫彻底摧毁?
不行!绝不能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说服刘孟韦,让他意识到问题的真正严重性,让他明白,遵从谢广涛的命令,最终只会让他自己也成为历史的罪人,身败名裂!必须让他明白,只有采取果断、甚至违抗命令的行动,才有一线生机!
我立刻再次拨通了何清莲的电话,这一次,我的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只是警告了,而是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何清莲,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能穿透电话,直接传进她的耳朵里,“谢广涛的那个命令简直就是在把整个 A 市往火坑里推!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也不管你需要动用多少关系,总之,你必须立刻给我安排和刘孟韦的秘密会面!现在!马上!我要亲自跟他谈!”
我深吸一口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告诉他,如果他还想活命,还想保住他头上那顶乌纱帽,就必须得听我的!”
电话那头的何清莲似乎完全被我语气中的决绝和疯狂给吓到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Sky 先生……这……这实在是太冒险了啊!市长他刚刚才接到省里的指示……”
“我不管什么指示!” 我粗暴地打断她,“要么安排见面,要么你就等着和这座城市一起陪葬!告诉刘孟韦,我有办法让他看清楚,照谢广涛说的做,死路一条!听我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选择权在他手上!立刻去办!”
我挂断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你知道,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刘孟韦最后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市政府大楼内一片静谧。在这座宏伟建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一间少有人知的会客室。此刻,这间会客室的窗帘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仅有一盏昏黄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灯光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有些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烟草味,仿佛已经在这里沉淀了许久,与那挥之不去的焦虑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刘孟韦市长端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容比几天前更加憔悴不堪。他的眼窝深陷,眼球布满了血丝,仿佛一夜未眠。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邋遢。他身上那件原本笔挺的衬衫此刻也变得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
刘孟韦市长疲惫地陷在沙发里,身体微微前倾,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他的右手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烟灰已经堆积了长长一截,然而他却浑然不觉,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何清莲将我引到这里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只留下你和这位焦头烂额、濒临崩溃的市长。
我没有浪费任何时间,走到他对面,目光直视着他那双疲惫却依然残留着一丝精明的眼睛,开门见山,语气斩钉截铁:
“刘市长,别等了!谢广涛的命令是在杀人!现在唯一能救A市,能救你自己的办法,就是立刻下令——全面封城!封锁所有出入城通道!然后,动用一切力量,对全市所有居民进行拉网式排查,找出所有发热、疑似症状的人,强制隔离!越快越好,一分钟都不能再耽误!”
你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会客室内炸响。
刘孟韦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手中的香烟掉落在地毯上,烫出一个小小的焦痕。
“封……封城?全面排查隔离?” 他失声反问,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苦笑,“Sky同学……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缓缓地摇着头,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无力感:“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先不说省里谢书记的命令……就算我,就算我现在就下这个决心,就算我豁出这条命,违抗命令去宣布封城……我们拿什么去封?拿什么去排查?拿什么去隔离?”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比划着:“全市近千万人口!封锁所有道路需要多少警力、多少人手?挨家挨户排查需要多少基层干部、多少医护人员?隔离上万甚至更多的病患和疑似人员,需要多少床位、多少物资、多少药品?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这个资源!A市没有!我刘孟韦更没有!宣布了命令,执行不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和恐慌!到时候……局面只会更糟!”
他的语气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深深的绝望和无力。他不是不想做,而是现实的枷锁,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听到刘孟韦那充满绝望的“不可能”,我心中的怒火和焦躁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吼了出来:
“没有资源?那就去要!去中央!去国务院!去全国人大!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谁有资源就去谁那里闹!去拍桌子!去求!去告状!总有人会管!总有办法!”
我的声音在狭小的会客室里回荡,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试图用这种方式点燃刘孟韦心中可能残存的最后一丝血性。
然而,刘孟韦只是更加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他疲惫地靠回沙发,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对体制规则的无奈:
“ 没用的……Sky同学,你……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你,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省里……谢书记那边,已经给这件事定了性了。你明白吗?官方定性!就是‘可控的季节性传染病’!我拿着一份来路不明的‘第三方报告’,跑去中央闹?谁会信我?谁敢信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悲凉:“就算有人信,谁又会为了我这个小小的A市市长,为了一个已经被省里定性的‘小事’,去得罪一位手握实权的省委副书记?去承担这天大的政治风险?没人会的……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赢的。人情、派系、利益……这些东西,比真相重要得多。”
他掐灭了手中另一支不知何时点燃的香烟,语气彻底沉寂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省里的报告就是尚方宝剑。我拿着它去任何地方,得到的回复都只会是‘以官方结论为准’。这条路……走不通的。”
刘孟韦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堆毫无生气的烂泥。他的眼神空洞无神,原本应该坚定的目光此刻却充满了迷茫和绝望。
其实,刘孟韦并非没有良知,他的内心深处也有着对正义和道德的坚持。然而,当巨大的政治压力如泰山压卵般袭来,当看似无解的现实困境将他紧紧困住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他选择了自保,选择了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那套冰冷而无情的官僚程序。
我静静地看着刘孟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这股寒意从脚底开始,如毒蛇一般迅速爬上我的身体,瞬间蔓延至全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望的火苗在这股寒意的侵袭下,似乎也在一点点地熄灭。
刘孟韦那副彻底认命、万念俱灰的样子,让我感到无比的痛心和失望。我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图唤醒他内心深处的良知,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他已经完全被现实击垮,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和决心。
愤怒和焦躁在我心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情绪。我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这笑声在寂静的会客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想自保?” 你缓缓走到瘫软在沙发上的刘孟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傻瓜,“刘市长,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真以为,等到这事彻底爆开,等到成千上万的人感染、死亡,等到舆论沸腾、中央震怒的时候,谢书记他还会保你?”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他最后的幻想。
“你以为他为什么下令让你们‘控制影响’、‘加强管理’,却绝口不提封城和强制隔离?他是在给你机会吗?不!” 你猛地一顿,语气变得尖锐,“他是在给你挖坑!是在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这个A市市长头上!”
我俯下身,凑近刘孟韦的脸,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冰冷彻骨的声音说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拿出你签署的所有文件,拿出你主持的所有会议记录,证明他早就‘指示’过你们要‘加强防控’,是你们A市执行不力,是你刘孟韦领导无方、隐瞒不报,才导致了这场灾难!你,就是那个注定要被推出来平息民愤、承担所有罪责的替罪羊!”
“从他告诉你,要‘控制’而不是‘阻断’的那一刻起;从他让你‘排查’而不是‘隔离’的那一刻起;从他选择‘维稳’而不是‘救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他彻底舍弃了,刘孟韦!”
我的话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刘孟韦的心上。他原本死灰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残酷的现实。谢广涛那张看似威严的面孔背后,隐藏着的是政客最冰冷的算计。
我直起身,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我已经点燃了引线,至于这颗炸弹会不会在他心里爆炸,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我的话,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刘市长。”
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留下刘孟韦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被你揭示的残酷真相和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