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强愣住了,他这辈子还没被人用\"您\"称呼过。眼前这人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手腕上金光闪闪的表,还有那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裳,都彰显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小槿的...朋友?\"苏大强结结巴巴地重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两个随从手里提的东西——包装精美的糕点盒子、印着外文的酒瓶,还有几个扎着红绸带的礼盒,一看就是贵重物品。
郑霞闻声赶来,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时明显怔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怎么可能是她女儿的朋友?
\"婶婶好。\"男人微微欠身,那恭敬的态度与他通身的派头极不相称,\"我叫林世荣,从港城来。\"
\"港…港城?\"苏大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引得更多邻居探头张望。改革开放才几年,港城对他们而言还是遥不可及的繁华世界。
\"快请进!快请进!\"苏大强突然热情似火,侧身让出一条路,同时狠狠瞪了郑霞一眼,示意她赶紧收拾屋子。
林家两个随从将礼物放在苏家那张瘸了腿的八仙桌上,瞬间就把本就不大的桌面占满了。苏慧芳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看到这阵仗,眼睛瞪得像铜铃。
随从拿出一袋进口糖果递给苏为民,苏为民激动极了。
\"坐,坐!\"苏大强用袖子擦了擦家里唯一一把像样的椅子,殷勤地请林世荣坐下,自己则局促地站在一旁,\"小槿她...在华侨商店宿舍,我让人去叫她回来。\"
说着就要叫苏慧芳去叫。
林世荣却打断道“不用了,实不相瞒,今日前来便是有意要瞒着阿槿的。”
随后林世荣微微一笑,从内袋掏出一个烫金名片夹,双手递上:\"叔,这是我的名片。\"
苏大强接过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硬纸片,只见上面印着几行字,他只认得\"港城\"、\"董事长\"几个词,但这已经足够让他心跳加速。
郑霞凑过来看,同样被震住了。
\"林...林老板,\"苏大强的称呼立刻变了,\"您和小女是怎么认识的?\"
林世荣接过随从递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阿槿做过我的翻译,我对她…一见钟情。\"他放下茶杯,直视苏大强,\"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提亲。\"
\"提亲?!\"苏家三口异口同声,表情各异。
苏大强是震惊中带着狂喜,郑霞是困惑中夹杂着算计,苏慧芳则是纯粹的嫉妒——凭什么那个书呆子妹妹能吸引这样的金龟婿?
林世荣做了个手势,一个随从立即上前,打开一个黑色真皮公文包,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恭敬地放在桌上。
\"这是十万人民币,\"林世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作为彩礼。\"
一瞬间,屋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苏大强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活像条缺氧的鱼;郑霞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信封;苏慧芳则倒吸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1984年,普通工人月薪不过四五十元,\"万元户\"都是凤毛麟角。十万,相当于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干两百年的工资!
\"十...十万?\"苏大强的声音都变调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连做梦都不敢想。
林世荣点点头:\"现金。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商量。\"
\"够!够!\"苏大强几乎是扑到桌前,颤抖着手去摸那个信封,又怕唐突了贵人,中途硬生生停住,讪笑着收回手。
郑霞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的殷勤。
林世荣道:\"自前妻去世多年,一直未续弦。\"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在港城有三处房产,两家工厂,深圳这边也刚投资了一个工厂,到时我陪阿瑾回娘家也方便。\"
随后林世荣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阿槿她不愿意……”
每说一句,苏家人的眼睛就亮一分。等他说完,苏大强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郑霞也把年龄差距抛到了九霄云外。
\"阿槿能嫁给林老板,那是她的福气啊!这事女婿你放心,这件事我做主了,你到时就等着风光来接人吧\"苏大强搓着手,语气谄媚得令人作呕。
林世荣却纠结道“可若是阿槿不愿,我……”
苏大强和郑霞交换了一个眼神。十万彩礼,港城富商,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怎么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她愿意!当然愿意!\"郑霞抢着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哪由得她小孩子做主?\"
苏大强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得把林世荣供起来:“您放心!阿槿最听话了,这门亲事我们绝对同意!您喝茶、喝茶!”
林世荣满意地笑了,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他知道,这笔钱砸下去,苏槿从此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殊不知,此时的苏槿已经在港城安顿下来。
她花了800港币租下一间不错的公寓,虽然还有更便宜的选择,但潮湿阴暗的劏房、鱼龙混杂的唐楼,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既然逃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委屈自己。
安顿好后,苏槿立刻开始找工作。没有合法身份,她能做的选择很少,无非是茶餐厅洗碗、制衣厂洗衣、或是码头搬运之类的苦力活。
可苏槿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她转了几圈,最终选定了港城最豪华的夜场——\"金雀会\"。
这家酒吧背景极深,据说老板是港城地下世界的教父级人物,早年靠军火和赌场起家,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收了两个年轻俊美的\"契仔\",便开始大张旗鼓地洗白生意。
正因为如此,\"金雀会\"反倒成了夜场里最\"干净\"的地方——没人敢在这里闹事,也没人敢逼良为娼,毕竟老板最讨厌手下人坏了他的\"体面\"。
苏槿凭借出众的外貌和玲珑的手段,很快在一众服务员中脱颖而出。她不像其他女孩那样浓妆艳抹、刻意讨好,反倒总是一袭素色旗袍,发髻松松挽起,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像只慵懒又狡黠的猫。
那些豪门少爷们为了买她一杯酒,往往一掷千金,甚至有人专程包下卡座,只为听她用带着吴侬软语的粤语说一句:\"先生,饮杯酒啦。\"
经理曾私下问她:\"苏小姐,要不要出台?价钱好商量。\"
苏槿轻轻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唇角含笑,眼神却冷:\"我只卖酒,不卖身。\"
出乎意料的是,经理并没有为难她。毕竟,一个能吸引豪客却又懂得分寸的\"清倌人\",对场子来说反而是块金字招牌。
更何况,没人敢在\"金雀会\"的地盘上硬来——上一个试图用强的富二代,第二天就被发现断了两根手指,丢在自家豪宅门口。
站稳脚跟后,苏槿干脆在酒吧附近租了套月租2000港币的高级公寓。
每天傍晚,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出门,凌晨时分带着微醺的醉意归来,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港城的万家灯火。
这座城市太适合她了——繁华、自由、充满机遇。她开始盘算着,等攒够了钱,一定要在这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真正扎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