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凰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愁容和犹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欲言又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唉,算了算了,今天婶子家乔迁大喜,又是咱们重逢的好日子,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儿了。来来来,吃饭吃饭,这鸡肉炖得可真香啊!满宝,来,再吃块鸡蛋!”
她巧妙地住了口,拿起筷子,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然后就被桌上这美味的饭菜给打断了思绪一样,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杨秀秀和华慧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了,这顿饭的重点呀,恐怕就在夏凰这欲言又止的“难处”上了。
而且,看她这态度,这事似乎还不小,甚至可能有点……敏感?否则不会在初次登门、气氛正好的时候,如此隐晦地提起,却又迅速地压下去。
满宝这会儿正努力地啃着奶奶夹给她的鸡翅根呢,小嘴吃得油乎乎的。啃完了一个鸡翅,她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夏凰,又看了看奶奶,小眼睛里透着疑惑。她就算是活了很多辈子,可依然听不懂别人话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不过,看奶奶笑得还是那么好看,想着应该没事,便又低下头,继续去对付盘子里的食物了。
一顿饭就在这无比融洽的氛围中接近尾声了。
夏凰对沈家的热情招待再三表示感谢,对桌上的饭菜更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夸那盘红烧鸡块,直说味道比她婆家请的大师傅做得还要好,更重要的是她那夸赞的话说得特别真诚,让人听着就心里舒坦。
杨秀秀则笑着打哈哈,只说是乡下的土鸡香,让她以后多来家里吃饭。
临走的时候,夏凰拉着杨秀秀的手,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脸上带着不舍的神情说道:“婶子,今天真是太打扰了。改天有空,我再来看您和满宝。您要是得空去饭店,也一定找我说话。”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恳切和未尽之意,仿佛还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好开口:“有些事儿……到时候还得请您帮我拿拿主意呢。”
“好好好,没问题!”杨秀秀满口答应着,脸上堆满了笑容将夏凰送到了院门口,看着她骑上自行车,慢慢消失在巷子口昏黄的路灯光晕里,直到看不见了才掉头回屋。
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杨秀秀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淡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华慧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疑问:“娘,夏经理她……”
杨秀秀摆摆手,示意进屋说,两人便转身往堂屋里走去。
回到堂屋,看着桌上杯盘狼藉的剩菜,杨秀秀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丫头,今天来,认门、认人是真,想拉拢慧儿也是真。但最重要的……”
她看向那盘几乎被吃光的红烧鸡块,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恐怕是她最后没说的那件‘难事’呀。而且,这事八成跟咱家有点关系,或者她觉得咱家能帮上忙,所以才这么隐晦地提了一下。”
沈志和吧嗒着旱烟,闷声道:“当官的麻烦事,少沾。”
“我知道,”杨秀秀叹了口气,“可人在屋檐下,慧儿还在她手下做事呢。她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又特意点明咱家这日子过得好……怕是推脱不掉。”
她心里也挺无奈的,人家都已经把话递到这儿了,要是装作听不懂,不管不顾的,万一以后华慧在饭店里受了拿捏就不好了。
但是,这位背景不凡的新经理都觉得麻烦的事情,她一个乡下老婆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兵来将挡吧,”杨秀秀最终说道,眼神恢复了平时的精明,“先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天,满宝,咱还是先回村!得把‘底子’补足了再说!”
不管怎么样,先把自家的后路准备好,多囤些东西总是没错的,万一真遇到什么事儿,也能有应对的底气。
满宝正拿着奶奶给的小手绢擦嘴呢,听到能回村,立刻高兴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回村!找阿云哥哥!”
今儿个的豆腐干和粉丝味道不错,而且这东西还耐存放,她得多屯点才行!
至于凤凰姐姐的“难事”呀,唔……等她下次来再说吧!现在,填满她的葫芦空间才是头等大事呢!
春去夏来,向阳镇的日子就像那新修的“长藤结瓜”水渠,在声声蝉鸣中,悄无声息地淌过。阳光越发炽热了,照在向阳镇的每一寸土地上,也映照着沈家在镇上愈发顺遂安稳的生活。
而夏凰这位新上任的经理,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成了沈家小院的常客。
她来得虽说不算特别频繁,可每一次登门,都绝不会是空着手来的。有时是供销社紧俏的几块水果硬糖,有时是印着红星的雪白搪瓷缸子,有时甚至是几小包镇上难得一见的奶粉,每次都指名是给满宝和爱军爱国小哥俩的,让杨秀秀等人拒绝不得。
爱军和爱国这俩小子,对这个漂亮又大方的“夏姐姐”那可是打心眼儿里崇拜。每次一看到夏凰来了,就跟两只小鸟似的围着她。满宝呢,她每次一拿到夏凰带来的糖呀,就总是能从那糖纸里嗅到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带着宁城供销社气息的味道。一看就贵!因此,她每次都忍不住要多蹭几下,现在葫芦空间的糖果里都存了一小堆了。
“婶子,满宝这小脸可真像年画上的娃娃,白胖喜庆!”这一天,夏凰又如往常一样来到了沈家小院,一进门,就笑着抱起满宝,语气亲昵自然,就好像是真的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一样。
可要是仔细瞧,就能发现那亲切底下压着的复杂情绪,像是湖底的水草,随着彼此接触的增多,愈发清晰地浮动着。
杨秀秀一边笑着应和着,一边心里那根弦却不由自主地绷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