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窑厂洞口处堆着些去年烧窑剩下的煤渣灰,被风一吹,扬起的粉尘直扑过来,呛得满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车链条“哗啦哗啦”地响得更急。
就在这时候,三个穿着破旧棉袄、眼神不善的二流子突然从后头钻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堵在了路中央,其中一个手里掂着一根粗树枝,树枝上斑斑驳驳地沾着些干泥。
“哟呵!小妹子,跑这么快干啥呢?”
为首一个瘦高个,嘴里叼着根枯草,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满宝和她后座那显眼的筐子,目光在她车后座的筐和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布口袋上来回打着转,“看你车后面鼓鼓囊囊的,装的啥好东西啊?给爷们儿开开眼呗!”
他声音带着股阴阳怪气,身后的两个混混也跟着嗤笑起来,其中一个胖子搓着冻红的手,眼睛紧盯着她车后座的布口袋。
这年头,敢一个人骑车跑乡下的年轻姑娘可不多见,还带着这么多东西,这不是妥妥的“肥羊”嘛。小姑娘力气小,胆子也不大,通常吓唬一下就哭哭啼啼丢下东西跑了。
满宝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倒霉。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鞋底碾到一块尖锐的碎石,咯得脚心生疼。
那三人可能怕她想跑,立刻围成了一个三角,站在了车子的前面和左右两侧,胖子冷哼一声:“该不会是倒腾粮食去了吧?”
他声音提高了些,“扣帽子”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了。
“大哥说笑了,”满宝面上扯出个笑,“我哪有那胆子,这里头是帮村里亲戚家捎带到废品站的一堆破铜烂铁,您瞧这木头……”
她指了指筐边露出的一角床栏,心里却在飞快盘算:硬拼肯定不行,这三人看着就不是善茬;示弱只会更糟,上次黑二叔就教过她,遇到混混越怕越容易被抢!
满宝脑子飞快地转着,盘算着该怎么做才能逃过这一劫。她空间倒是能装东西,而且里头特意放了她打算砸人的大石头,但是对方有三个人,不太好操作。万一被人看到东西凭空消失或出现,只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这些刚收的那些玩意儿不要了?不行不行,收了好久,丢了她心疼!
“破铜烂铁?”旁边一个矮墩墩的胖子嗤笑一声,作势要去掀盖在筐上的旧麻袋,“这么沉?怕不是捡了金疙瘩吧?”
“哎,哎哎!动什么手!”
眼看那胖子的手离麻袋只有几寸远,满宝甚至能看见他指甲缝里的污垢。她想要伸手去挡,手腕却被瘦高个一把攥住,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捏得她生疼,眼泪差点涌出来。
卧槽!好疼!
就在满宝心准备孤注一掷大喊“抓流氓”的时候,一道压抑着愤怒的清喝如同平地一声雷,骤然在路口炸响:“你们干什么?!”
满宝和两个混混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陆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路口,他显然是跑过来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灰扑扑的衣领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从路边捡来的半截板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平日里温润的眸子此刻燃着冰寒的火,紧盯着那两个抓着满宝车把和口袋的混混。
“阿云哥哥!”满宝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惊喜。
“小子,少管闲事!”黄牙混混色厉内荏地吼道,但抓着口袋的手下意识松了点。
“放开她!”陆云一步步走近,鞋底碾碎枯叶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光天化日拦路抢劫?信不信我现在就喊民兵,向阳镇革委会的王主任,我认得!”
他刻意加重“革委会”三个字,并且把“王主任”三个字咬得极重——那是向阳镇管治安的老王,上次满宝帮他找回了走丢的孙子,他送过满宝一捧炒花生。
果然,两个混混脸色变了变,这年头,革委会的名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尤其对方还是个看起来不像说谎的学生仔。
瘦高个眼神闪烁,跟胖子对视一眼。
“妈的,晦气!”另一个混混啐了口唾沫,不甘心地松开了抓着车把的手,狠狠瞪了陆云一眼,“小子,算你狠!走着瞧!”
三人骂骂咧咧地钻进旁边的蒿草丛,很快消失在暮色里,留下一股劣质烟草和尘土混合的气味。一阵风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四周只剩下自行车链条轻微的“嘎吱”声,以及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危险解除,满宝紧绷的弦一松,腿都有些发软,手还紧紧攥着车把,指节泛白。
陆云几步冲到满宝面前,扔掉了手里的板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让满宝微微吃痛。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声音带着后怕的紧绷和尚未平息的怒意:“沈禾满!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陆云的目光扫过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有冻得发红的鼻尖,声音带着后怕的紧绷和尚未平息的怒意:“让你别一个人乱跑!你偏不听!刚才多危险你知道吗?!”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秋衣传递过来,眼神里的担忧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满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急促起伏的胸膛,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紧蹙的眉头镀上金边,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有点莫名的甜。
“我…我没事……”满宝小声说,看着他因为跑动和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的、惊魂未定的眼睛,忽然觉得脸颊也有点发烫。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真的没事,你看,东西也没丢……”她指了指后座,筐上的麻绳还好好的。
陆云却仿佛没听见她后半句,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过了好几秒,他才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以后……不许一个人跑这么远。要去哪里,我……我陪你去。”